烈风萧萧
仿佛一道阳光驱散了黑暗,萧萧记忆的最深处,忽然有什么一亮……那是……
她忽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自己怎么会……萧萧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满心惊异中,她退出了公主的寝宫。
回到自己的寝室,只有短短一截路,可这一截路却漫长如一生,本是喝过失忆药的,但经云罗公主一说,萧萧竟意外想起了往事,四岁前的往事!
——萧萧就是朱雀年的凤凰节出生的,那一天日月并出,自己就诞生于这华光之下!
为什么会记得出生时的事?婴儿是没有记忆的!萧萧有些茫然,当时的情景实在太过神异,记得那时漫天华彩,仿佛天落花雨,萧萧就这样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旁边有人说:“天啊,这个小女孩好漂亮,真不像是刚刚出生的!”
萧萧便扭过头去看着那人微笑了,那人将她抱起,近乎虔诚地吻了她的小手,然后将她送到朱雀圣城……
萧萧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前,手触着门扉,云罗公主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了——
“因为这双盲目,父皇一直视我为不祥之女,不但生活在黑暗里,心灵也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那你说……御神礼举行的时候,他还会不会扔掉我走开?”
“我不怪他,有谁愿意自己的新娘是个瞎子呢?尤其是天下瞩目的朱雀神!”
“不管怎样,我还有烈,云罗呢?她什么都没有……”想帮助云罗的念头怎么也消失不了,尽管答应过烈,可萧萧还是转过身,径直向云罗公主的寝宫走去,白裙随风飘扬,仿佛宿命的踪影,难以捉摸。
*交换的命运
“我愿意和公主交换命运,因为……其实我们是同一天的生日。”萧萧说。
云罗惊异地挑起眉梢:“真的?原来你才是我们的福祇……”公主忽地掩口,似乎泄露了什么机密。
萧萧一怔,自己是谁的福祇?虽说她已经被神选作神妻,但怎么会与福祇扯上关系,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心忽然一沉,没着没落的慌乱。
就在同时,烈心头一惊,略一思忖,他霍地站起,向云罗公主的寝宫掠来,刹那间,华光笼罩了圣城,每一个人都抬起头,似乎有事要发生了……
云罗公主微微侧头,感觉到异常的力量波动,却不给萧萧思索的机会,她抓住萧萧的手郑重发问:“你同意和我交换命运了,对吧?”
“萧萧,你答应过我的!”烈站在了她们面前,他一把拽过萧萧,神情冷峻地盯着云罗公主,“好刁钻的公主,从哪里来,你还回哪里去!”说着,烈一挥长袖,疾风顿时吹起,云罗公主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起,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只要烈一停止,她就会摔得粉碎!
云罗的哭泣声回荡在厅堂内,仿佛一曲哀歌,诉说一段过去的往事。
萧萧心里一紧,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眼瞳瞬间变成银色——她竟看到了云罗的宿命——
隐土的京都,云罗跪在皇帝面前,陈述自己的经历,她说自己并没有得到神的力量,皇帝冷冷一笑,挥手间,数百人被从天牢中提出来,当着云罗的面,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云罗的裙裳上猩红斑斑,惨烈得令人扼腕!
这样啊……
萧萧的眼瞳转为银色,她神情悲凉,一切,都只是隐土皇帝的局,虽然他本人不能奈何圣城,可云罗和她的家族,却是太可怜了!
洞悉了世间的秘密,萧萧说:“等一下。”
疾风停止了,云罗轻轻落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衣襟湿漉漉:“请神赐我一死,只要我先死,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求你了,烈,就算是我到这圣城来的唯一收获吧!”哀告声催人泪下,烈别过脸去,他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正在经历两难的境地。
终于,烈抓住云罗的手,正要说出什么来。
萧萧已经率先说出口来:“我甘愿和云罗公主交换宿命,替公主背负不幸的未来,无论是盲目,还是更惨烈的结果,我都愿意!只是云罗公主,你的心愿达成时,不要变成第二个隐土暴君!”
烈猛地咳了一声,声音嘶哑地唤着:“萧儿……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萧萧抬头,看到烈疼痛的眼神,心脏在不祥地跳动!是啊,世上有好多事情是看不穿的,自己想帮助云罗,并不因为她是公主,只因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帮助别人有错么?
帮助别人,以至自己受到伤害,对自己而言,是不是一个错误?
这是萧萧最后一次看到烈,清俊的容颜,以这样的表情定格在她心底,因为下一刻,世界忽然陷入黑暗,眼睛痛得像被剜去一样!
萧萧忍受着强烈的剧痛,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可是她的身体还是瑟瑟发抖——利刀斩过的恐惧、刑罚加身的痛楚,这一切都真实不过地加在身体上,她已经知道云罗的身份了,云罗的确是公主,但可惜,她不是隐土的公主,不幸的女子,背负了太多的苦难,所以萧萧才不能视而不见!
萧萧不停颤抖着,怎么也走不出这黑暗,疼痛绵绵无绝,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忽然,有谁把她整个揽在怀里,有水滴在她脸上,是烈!
烈哭了?!
烈抱着萧萧,萧萧的生命力迅速衰退,它们涌进云罗公主体内,云罗公主跪倒:“多谢朱雀神的恩赐!我朱雀王朝将会东山再起,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
烈却熟视无睹,他拼命抱着萧萧,仿佛一松手,萧萧就会消失,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是的,从很久以前开始,萧萧就是他的神妻了,就在那一年,青草刚从泥土中钻出来,一切都蒙着新芽的清绿。烈牵着萧萧的手,他们站在红玛瑙雕镂的神坛上,烈吻了萧萧。
那,就是御神礼。
所谓御神礼,并不是神与凡人的结合仪式,而是神与神的结合!
“我该怎么才能保护你?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能一起回到天上,总是不停转世,转世之后,我们总是忘记自己的盟约,一次又一次,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事,我们擦肩而过……傻瓜……真是傻瓜!”烈说。
总是这样么?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过,为什么?
疼痛从眼睛开始,逐渐蔓延到全身,萧萧痛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灵魂忽然脱离了肉体的禁锢,像一只白光炽烈的天鸟,霍地腾起在空中,她看到自己躺在烈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白色长裙终于安静了,像一滴凝固的眼泪。而烈,正悲哀地看着虚空中的自己,眼瞳中映出一团明亮——
自己原来是凰啊!
这么久,几乎忘记了,之前梦里见到的白凰,其实就是自己,因为已经预见到今天,所以自己的灵魂哭泣了……
每五百年苏醒一次,相约回到天上去,却总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一次又一次留下来!没办法,这就是爱啊!不但爱烈,也将这种爱慷慨地播撒出去,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就是无法硬下心肠不管!
云罗公主本是前朝的公主,那个王朝名为朱雀王朝,五百年前隐土一役,朱雀王朝就此覆灭,皇室贵族尽被囚禁于京都的神庙里,从此隐姓埋名,成为隐土的家臣。根据神谕,五百年后,朱雀王朝将会有盲目的公主出世,她的盲目,就代表隐土还有气数,只要公主复明,隐土王朝气数便要尽了。
为了达成这一神谕,朱雀王朝的公主云罗,便假以表忠的名义,自请代替隐土的公主前来圣城,可是消息却不胫而走,三天前,隐土皇帝已经捉拿了所有的朱雀族子嗣,只等抓云罗公主回去,便要一起问斩,可萧萧允诺,愿意替代云罗的命运,所以,便成全了朱雀王朝的气数,而萧萧的力量因此耗尽,无法回到天上,只能再次陷入沉睡,以积蓄力量!
烈,五百年后,我们再见……凰神在虚空中低语着,圣洁如雪的一道光芒,隐没进朱雀神坛。
云罗吃了一惊,她看着躺在烈怀里的萧萧,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但凰神的转世依然如此美丽!
是的,朱雀神是两个——传说中,朱雀的真身便是掌管鸟族的凤凰神鸟——在东方名为凤凰,在南方谓之朱雀——热烈如火,圣洁如雪,就像天上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