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坐地铁吧
文/王小泉
1
颜希晨是矜持的。
所以当对面坐着的男人看了她第三次之后，她终于将头别到窗外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她在窗外看不到更多。
列车行驶在城市地下的路，像在心脏上分布的血管。她有些烦躁地低头看了看手表。
十点五分。最近总是补习到很晚，每次都只能坐深夜的末班地铁。
抬起头的时候，她有些恼怒地发现对面的那个男人还在看着自己。
真讨厌。她这么想着，从包里拿出MP3，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在被音乐声淹没的时间里，她再一次的打量起这个车厢里的人。
靠门边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是搞IT业，每次见到他都背着装笔记本的大包，脸色苍白。
距离自己斜对面的女人似乎很喜欢补妆，总是在那儿没完没了地擦着粉。
而自己身边的老人，一直是一声不吭表情严肃地闭目养神。
“叮咚”一声地铁到站提示音后，颜希晨看到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显得很帅气，穿黑西装。颜希晨见过他，可以算是老乘客了。
但旁边的女人，却很面生。
大概是他女朋友吧？这么想着，她看见列车再次缓慢启动，前往下一站。
2
至目的地站后，颜希晨站起来狠狠地朝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中年男人瞪了一眼。
站在站台上她有些意外。
尽管现在已经是末班地铁，但站内竟是一片黯淡。一边的柱子上还被贴了“暂停使用”的标志。
身后的地铁转瞬就消失了，它带走了车厢里最后一点光亮，颜希晨只有从包里拿出小手电。
“真是的，这叫什么人性化服务啊。”她嘀咕着出了地铁站出口。
3
颜希晨回过神来，发现地铁已经进站了。
她敲敲脑袋自嘲地想，怎么会反复地想起昨天乘地铁的事呢？看来脑子里还是很有空间嘛！那是要多背些公式了。
走进车厢她一眼就瞥见了空座位，是自己常坐的那个。
她赶紧走了过去，但在坐下的同时，面前的那个男人，还是叫她皱了眉头。
又是那个人！她下意识地咬紧自己的唇。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在三十多岁，面颊上有颗小痣。如果他不是用这么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颜希晨的话，她还可能会觉得他长得也不是那么讨厌。
但又能说什么呢？看人又不犯法。她恼火地想，最终只能气愤地将头别过去。
地铁还是平稳而沉默的在巨大的黑暗中穿行，似乎隐秘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颜希晨将脖子别得时间长了，有些不习惯地活动了一番。照例打量起车厢里的人。
和昨天比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今天喜欢化妆的那个女的好像带了男友，而黑色的西装男子则没有看见。
她看看表，依旧是十点五分。至目的地站的时候就一定是十点十五分。地铁可是比公车准时很多倍的交通工具。
对面的男人还在坚持不懈的盯着自己，颜希晨翻翻白眼，感觉到了无聊。正想着如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时，一件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地铁像是撞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的震荡起来，发出“砰”的声音，并且停了下来。
颜希晨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车厢里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她吓得想尖叫，但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倒是那个“化妆女”发出了一阵令人感觉惊悚的尖叫。
震荡感还在持续并且似乎幅度越来越大。她想，“这绝对不是撞到了东西。难道是地震了吗？”
“是地震！地震了！”车厢里有人在大叫。“天啊！脱轨了，地铁脱轨了！”
突然车厢的灯彻底不亮了，周围黑了下来，她刚要尖叫，又隐约看见了自远处而来的光亮，但等她明白过来，车厢里的人已经用集体的哀号回应了她。
另一列地铁迎面开了过来。
4
颜希晨浑身冷汗的从刚才的意想中惊醒，她看了看周围，仍旧是光亮的车厢。
今天不但黑西装男没有来，连爱化妆的女人也不在。
对面窗户外被疾驰的地铁所抛在后面的黑暗，以及一直在前方的黑暗。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旁边搞IT的年轻人正和一个面生的少女在开心地说着什么。
而对面的那个男人，还一如既往的死盯着自己。
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颜希晨一股脑地站起来，坐到了对面男人的旁边。却意外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跟随她，而是一直盯着她刚才坐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她。
他原来是个不戴墨镜的瞎子！
“我一直在等你坐过来。”不等她开口，男人却先说道。“你也该醒一醒了。”
“什么？”颜希晨纳闷的看着他。
“为什么有人少了，你知道吗？”瞎眼男人将头别过去，“呵呵”地笑起来。
她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你已经死了。”
什么？胡说八道吧！她真不知道一个瞎子为什么要和自己这么说。
“大地震，这些日子地铁根本就是不通的哦。寻常时间，你是看不见有人过来坐地铁的，因为还没有开放。你不是在妄想，的确就是发生了灾难。地铁上的人都死了……”男人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颜希晨打了一个哆嗦，她突然觉得他似乎是能看见的，他能直接看透人的心。
“我们死在这里，无法脱离，但只要带个人来这里乘车，就可以摆脱束缚，重新投胎做人去。”
是的，她想起来了。
那晚之后，她就被一直留在了这黑暗的地下。
终日就只得重复那晚的行径，放学，刷卡，乘坐地铁。
5
“同学！请等一下。”
她回头看着今天新到补习班的男生。
“都这么晚了。我听说你也住在城北，你怎么回去啊？”
颜希晨缓缓露出一个几乎令男生窒息的微笑。
“我们一起坐地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