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像

文/土十八

　　 夜悄然降临，白日的喧嚣归于宁静，又总会有些东西在沉寂中苏醒。宁小天在塑像前已经呆了一天，此时却仍不准备离去，他要寻找创作的灵感。黑暗悄悄地渗透到大厅，宁小天发现周围突然就安静下来，展厅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有就是这些塑像。

在黑暗中，这些历届毕业大赛的“作品”突然变得很高大，以各种姿态伫立在寂静的黑暗之中，异常诡异，总觉它们随时都会动作起来。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宁小天发现那尊女体塑像比别的要小一些，这是白天没有发现的。学习雕塑的第一天，老师就告诉他，视觉是会骗人的，看起来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塑像实际上都要比真人大一些，如果按1：1的比例，那么塑像看起来一定会小，这也正是为什么在黑暗中其他的塑像突然高大的原因。这尊女体像却是按真人1：1的比例雕塑的，可在白天看来并不“小”，原因只一个，那就是这件作品太逼真以至于到了“传神”的程度，骗过了人们的视觉。

宁小天激动不已，像是发现所罗门宝藏一样，他冲上去小心翼翼地用十指轻拂着塑像，感触着每一刀每一条纹理、肌肉的走向。

“天啊！他是怎么做到的？”宁小天被这件作品折服，不禁感叹！

“你想知道吗？”突然身后的一尊塑像活了过来，并开口说话了，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更像是从另外空间传过来的。宁小天的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中了魔咒一样动弹不得，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扳转过去。借着窗外透出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一张纵横褶皱的脸，很眼熟。

“老伯！你可吓死我了！”宁小天终于呼出一口气，语气中不无埋怨，心脏又恢复工作。他认出老人是塑像馆的“常客”，据说是一位真正的雕塑大师，一辈子守在塑像馆，一生都献给了这里，献给了艺术。

老人又重复了一遍：“你想知道它为何如此传神的吗？”宁小天点点头，这是他思考了许久的问题。老人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而你也要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能得“高人真传”，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宁小天都乐意。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一下思路。

“毕业大赛是这所学校的传统，那年有两个非常优秀的毕业生，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女模特，两人是要好的朋友，于是定下君子协定，在毕业大赛中如果谁胜出了，谁就退出这场爱情角逐。”

“哦？胜出的退出？”宁小天感到意外。

“是的，因为这样输的那一个也有所得，美人或是事业。”

“真是君子协定！”宁小天感叹道。

“可是事与愿违，爱情这东西是不能被计划和分配的，因为那个迷人的女模特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选择，她爱上了其中的一个青年，芳心暗许。后来两人偷偷地海誓山盟厮守终身。不巧的是，另一个知道了真相，他明白自己无法得到美人的爱情，又没有把握在毕业大赛中胜出，因为他的对手同样优秀，他觉得自己受到愚弄，于是心生嫉恨，发誓一定要打败对手。”

“两个年轻人都全力以赴地准备着毕业大赛的作品，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女孩为模特，为她塑像。而其中一件就是你看到的这件作品，你猜‘她’的作者是哪一个？”老人停下来问宁小天。

宁小天思考了片刻道：“我想胜出的一定是那个与女模特真心相爱的青年，因为只有把真爱融入其中，才能使作品如此的逼真传神。”

“不，你错了，雕塑出这件稀世作品的是那个心中充满嫉恨的人。”

“为什么？”宁小天实在不解。

“当时输掉了比赛的那个青年也不明白，但他仍是很欣然地接受这个结果，因为他虽然输了，他还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可是就在他准备与女模特厮守终身时却发现她已不声不响地离他而去。他疯狂地寻找，可是都找不到。他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这样不公，他输掉了比赛又丢失了爱情。他不甘心，而最令人痛苦的是他想知道女模特离去的原因，于是他通过各种途径去寻找，只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后来，有人说在国外见过女模特，于是年轻人便努力地去赚钱，希望能得到一张去国外的船票，但是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终究没存够一张船票的钱。他的一生都在等待、寻找、与思念中煎熬，孤零零地度日如年，每天都会到这尊塑像前站立很长时间，以慰心中的思念之情，一个人默默地流泪。他一直都没有埋怨过女模特。”

“您说的是您自己？”宁小天突然想到这个老人，他曾不只一次地看到老人深情地望着塑像，对，没错，是他。

“呵呵，你猜到了！”老人笑道，“现在我告诉你这尊塑像为什么能如此传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但你要记得答应为我做件事。”

宁小天点点头：“您说吧，我尽力做到。”

“你知道学雕塑都要学习人体解剖，那是因为了解了人体的骨骼与肌肉才能将人体逼真地塑造出来，而这尊塑像中其实有着一副完整的真人骨骼。”

“啊！”宁小天不禁惊叫出来。

“是的，我一直都奇怪心爱的女孩为什么像空气一样消失了，而实际上那个心中充满嫉恨的对手将她害死，并用她的骨骼塑在塑像中。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原来她一直伴在我的左右。”老人说这话时并不感到悲伤，相反语气中似乎欣慰之极。“而我们会永远厮守在一起，这件事要由你来做。”说着，老人将一封信递到宁小天手里。“记住，你答应过的。”说完，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次日，宁小天拿着老人交给他的那封信找到指定的律师，原来老人留给宁小天一份特殊的礼物，那就是老人身体制成的骨骼标本。令宁小天惊讶的是，老人的死亡时间竟是上个月。

半年后，该校的毕业大赛作品展厅中多了一件新的塑像，他就放在了那尊女体塑像的旁边，塑像是个老人，老人深情的双眼饱含着思念与欣慰。人们只注意这两尊塑像摆放在一起完美之极相得益彰，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两尊塑像的比例竟然是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