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墓园
“我……是春晓啊,我来看看杨菲菲她怎么样了,她今天没来上学,是不是病了,你……今天也没有去学校吗?”
话一出口唐旭有些后悔,看样子她当然也没有去学校。
胡春晓点了点头:“菲菲这几天一直不对劲儿。”
她说话小心翼翼,声音像蚊子一样小。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家也住在这条街上,今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恰巧碰到菲菲,她想要直着穿过马路,似乎没有看到一边疾驰而来的车,我跑过去把她从路上拉回来,照顾她在家里休息一天。”
“原来你跟她家住得这么近。”
“嗯。”
杨菲菲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唐旭看到了茶几底下摆放的一大堆药。
胡春晓解释道:“阿姨身体不好,一直在治疗,前些天刚去世的,就是秋游回来的第四天,我想菲菲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才这个样子的。”
他们谁也不说些什么,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但是唐旭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跟胡春晓聊,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唐旭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的杨菲菲,起身告辞。
“看来杨菲菲需要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唐旭走出门的时候,她也跟了出来。
“唐旭,你……你是喜欢菲菲的,对吧?”
唐旭被她突然的问题问得措手不及,尴尬地笑笑:“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知道我跟菲菲不能比,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胡春晓的声音低了下去,“再见,菲菲我会照顾她的。”
马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唐旭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满是杨菲菲那双空洞的眼睛。同时他对孙海洋的死耿耿于怀,潜意识里,那场车祸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谋杀,而他,就是这场谋杀的一个帮凶,谋杀者不是杨菲菲,而是最终归宿里的004,004不仅谋杀了孙海洋,并且还谋杀了杨菲菲——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呢?
004在线上,他一直都在,每次唐旭登陆墓管的工作页面,004都会在线,他曾怀疑过004到底有没有休息时间。唐旭点开了004的工作图标发出了对话申请,他要问个明白。
——孙海洋死了,就是杨菲菲诅咒墓碑的目标。
——他当然会死。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关于“最终归宿”的一切。
——新晋的高级墓管在第一单生意成功之后通常都会来问这个问题,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不相信而不存在,比如诅咒。
——这么说来,你就是真正的凶手,我算是帮凶。
——你可以这么认为,事实上你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情。目标所受的诅咒,跟我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你不必对这些事耿耿于怀,这一切是那些购买诅咒墓碑的人所造成的,他们的心中有无限的怨恨,“最终归宿”不过是为这些怨恨找到了一个出口,一种实现它作用的形式罢了。凡事都是讲因果的。
——我想辞职。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因为辞职根本就没有必要。
唐旭确实想辞职,但是学费住宿费等一大堆的费用让这个想法只是停留在“想”的层面上。他在短时间之内找不到一份这样待遇优厚的兼职,更不愿意向父母伸手要钱,那样只会让他们脸上的皱纹更深,叹息声更重罢了——就在半个月前,他打电话回去向父亲说这个学期他得到了全额的奖学金,所以不用寄钱过来,事实上他的三等奖学金只有800块钱,与他800块的学费和生活费相比相差甚远。
唐旭努力地使自己接受004的观点。
目标所受的诅咒,跟我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你不必对这些事耿耿于怀,这一切是那些购买诅咒墓碑的人所造成的,他们的心中有无限的怨恨,“最终归宿”不过是为这些怨恨找到了一个出口,一种实现它作用的形式罢了。
孙海洋的最终结局难道不是他应该得到的吗?他开车撞死了无辜的人,所以他得到了相同的下场。
唐旭努力放下自己对于受诅咒的人和墓碑买主的同情,继续在各个热门的论坛和贴吧里推广“最终归宿”的业务,很快,他又接手了五单生意,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那种被称之为怨恨的情感,怨恨会使人疯狂,让人不计代价,哪怕代价是十年的灵魂。唐旭在制作一个又一个墓碑方案的时候,慢慢硬化了自己的心,他只是个看客,看着别人的悲恨情仇。他从事的只是与他无关的事情,怨恨是别人的,购买墓碑和被诅咒的人也是别人,与他无关。
直到,他的第七张订单申请的到来。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被诅咒人一栏里赫然写着“唐旭”两个字。他本想安慰自己,这不过是被诅咒的人跟自己重名罢了,这座城市的人口很多,叫唐旭的可不只他一个人吧,而后,发件人的名字使这种可能性变得小之又小,因为发件人是他的同班同学胡春晓。
那个非常不起眼的女生,平凡得像一粒沙子,平凡到扎在人堆里看不出来,很多时候别人都会忽略她的存在,并且忽略得理所应当。对于她的家庭背景唐旭一无所知,不过应该不会是家道有多么殷实,那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却永远穿那么不起眼的衣服,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打扮自己。自己从来没有跟她有什么过结,甚至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她为什么要买这块诅咒墓碑?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平凡得像一粒尘土。我很喜欢班里那个叫唐旭的男生,他总是那么自信乐观,可是很多时候,他像其他人那样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对我的无视。前些天,他来看菲菲,我真的很羡慕菲菲,她只是一天没有出现在学校,他就专程跑来看她,而三个月前,由于阑尾炎我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我的同学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我。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份深情却不属于我。我终于明白,他根本就不可能接受我,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我只希望可以看着他,守着他,哪怕他永远地睡去。
唐旭看完胡春晓的理由陈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居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受诅咒。唐旭直接忽略掉这份申请,可是004却对他的失职表现出愤怒。
“你应该尊重每一位客户的要求,并且很好地去处理他们的申请。”
“可是那个被诅咒的人是我,难道这单生意不可以取消吗?”
“墓管不能拒绝客户的申请。”
“为什么?”唐旭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恐惧,这么说来的话,自己岂不是要死得不明不白?
“因为——这里是最终归宿。”
唐旭呆在电脑前,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回过神来,敲击键盘的手有些哆嗦。
“我不想死。”
“你可以不死,并且,你可以永远地活着。”
004的故事——写给唐旭
你可以不死,并且,你可以永远地活着,像我一样。
004只是我的代号,真正加入“最终归宿”的人是终极墓管,终极墓管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我所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很多年以前,当我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我收到了诅咒,更让我痛苦的是,愿意付出十年的灵魂来诅咒我的人竟然是我的亲哥哥。他并不知道,之前由于好奇,我已经成为了“最终归宿”的高级墓管。他的那份墓碑的订单,正好发送到了我的工作邮箱里。
我出生在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从小到大,我是个各方面都十分优异的男生,我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我想以后经营好家族的产业,并且把它做大做强,我为自己的目标不懈地努力着。爸爸准备等我高中毕业以后送我出国念书,到美国顶尖的商学院里去学习管理,回来后好接手家族的产业,我也一直在为此准备着。
我和哥哥的感情一向十分要好,但他是个平庸的人,我比他要优秀很多,通常在我接受别人的夸奖和称赞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站立在一旁。在别人眼里,我是爸爸优秀的为他争面子的儿子,而哥哥却会在宴会上被别人忽略掉,看得出那天晚上他心情十分的不好。我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他将来所要继承的家族产业的份额和他将来在公司的地位。于是,他在最终归宿购买了一个诅咒墓碑,在上面写上了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