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

文/苏子鹅

  我叫苏子鹅,在全亚洲最豪华的私人贵族学校任教。

今年我所负责的班级升到了高三,若在其他学校,这是地狱的开端,然而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一整年的自由。

因为我校的学生非富即贵,他们的未来早在八百年前就安排好了,所以,这帮天杀的让人嫉妒的高三学生们没有丝毫压力,我更没有。

我乐得安排出充足的业余时间来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写小说。在这个刚开学的夜晚,我兴奋地敲出了小说的名字:《刀之冷世界》。

在我宏大的构思里,一定要有俊美的正太,可爱的萝莉,身世悲惨的大叔和变态的御姐,有居心叵测的帮派,有不明真相的少年,还有一连串打砸抢烧的坏事,一定要在荡气回肠中穿插着细腻小波折,在血腥复仇中体现出乱世真情义。总之,它一定要很,精,彩!

“你会成大作家的!”我朝着液晶显示器屏幕上反射出的,略有点浮肿的脸暗暗鼓劲。

然而当我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那遥远的冷兵器时代不到五分钟之际,一声尖叫打破了我的凝思。

“好重啊!”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我拉开宿舍门,发现走廊里站着一个身材喷血的陌生女孩:一件白色衬衣,高腰迷你裹裙勾勒出完美线条;两条腿十分匀称,打着赤脚站在地上,高跟鞋倒在脚边;再看她的脸,洁白无瑕,骨骼玲珑,真为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魔鬼娇娃。她身边还停着一个行李车,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包。

“你是谁?”我们俩几乎同时问出口。

接下来,这个女孩告诉我,她叫黛比·刘,今年刚满21岁,刚从美国读完天体物理学博士,被古校长高薪聘来教物理,她拿到的宿舍房间号正好在我隔壁。

黛比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冲我撒娇:“人家的行李好重好重,都推不动啦!你帮我?”

怪只怪我一时没想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挽起袖子上了。

在比我高、比我丰满的黛比小姐的督促下,我独自一人将三个超大行李箱,两个中型拖箱,五个大小不一的旅行袋,两个纸箱,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穿衣镜搬进了隔壁房间。

然后她指挥我将以上所有的一切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然后她恳请我替她打扫了卫生间。

然后在她洗泡泡浴的时候,我依照指示,擦拭了地板,打开窗户透气,整理了床铺,还点上了该死的熏香。

“谢谢。”黛比小姐已经换上了睡衣,走了出来,满意地环顾四周,伸了一个懒腰,一屁股倒在了床上,“呵!我要休息了,明天好容光焕发地去见我的学生们!”

我瞄了她一眼,不禁内出血。

天!那是一件怎样的睡衣啊!

淡黄色的细丝相互纠缠,形成一片方孔平纹轻纱,腰间有一根带子,斜斜地系了一个活结,垂在她白白嫩嫩的脚踝处。

“这玩意儿一定很贵吧。”我暗想。

在我艳羡的目光中,黛比小姐居然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我轻轻掩上门,浑身臭汗,累得半死地爬回自己房间,一看表,马上十一点半了,电脑里的小说呢,也刚好只写了十一个字:“《刀之冷世界》 苏子鹅第一章。”

算了,还是到明天再写吧。

我也一头扎入了柔软的枕头间。

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黎明转眼便至。

快迟到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忍受着昨夜辛勤劳动所致的肌肉酸痛,狂奔到教师宿舍大堂,刚踏出大门,忽然发现整栋教师宿舍楼被几十个警察封锁了,古校长在黄色的封锁线外焦急地探头探脑。

“喂!怎么了?”我大喊,想要过去。

一个高挑的男性警官不知从何处闪出来,将我拦住:“对不起,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老师吗?”

“没错。”

“昨夜这里发生了凶杀案,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警官把我从旁边带走了,路过古校长身边时,我看见他眼神中的无奈和临到嘴边又吞回去的话语。

“校长,谁死了?”我忍不住回头问他。

校长颤抖的双手抓紧了他的金丝边眼镜,艰难地回答我:“新来的老师,黛比·刘。”

“请问你住在几楼几号房。”

“五楼F房。”

“哦?!”警官抬头看看我,然后又低下头:“这么说,你住在被害人的隔壁。”

“嗯。”我轻轻应道。

“你见到过她吗?”

“嗯。”

“请你回忆一下,你是几点看到她的,那时候她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仔仔细细地将昨夜和黛比·刘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位警官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修长,皮肤黝黑,深啡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表情和声音懒洋洋的,嘴里总叼着一根雪茄。若不是身上穿着制服,乍一看倒很像游手好闲的骗子。

听完我的讲述,他将身子往后背一靠,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搬运行李?干家务活?你之前不认识她对吗?”

我摇头。

“你可真够热心的。”

我反感地看着他,这警官的话怎么含沙射影呢。难道他在怀疑我?

“法医初步鉴定尸体死亡的时间在昨晚十二点至三点,你说那段时间在自己房间睡觉?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是啊,你可以去查走廊的录像监控,我十一点半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进去过。而且我睡得很死,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我已经看过录像,你说得没错。但你们的阳台之间有一个小石板,还有一根外露的管道,如果通过阳台爬过去,走廊录像是拍不到的。”

我惊诧地倒抽一口冷气:“谁爬过去了!有那力气我就继续写我的小说去了!”

那警官悠哉地吸了一口雪茄,把白腾腾的烟雾吐向我:“我只是在列举可能性,你激动什么?”

“咳咳!”我用一本书扇开可恶的二手烟,怒目瞪着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他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困惑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说着他用刚才夹雪茄的细长手指抽了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一把抓过来,胡乱看了看,就扭头走了。

这讨厌的警官名叫古轻远。我应该不会和他再有任何来往了。

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此后的几天,我通过同事之间的闲聊了解到更多案情。

黛比死在自己的床上,浑身赤裸,没有被强奸和抢劫的迹象,死因是有人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导致的窒息而亡,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掐印。

是复仇吧?或者情杀?老师们互相八卦着。

但古校长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些,他只担心这消息不要流传出去了。

众所周知,我校号称全亚洲学费最高,收费最贵,简称最“高贵”的私立中学,每个学生平均一学期花在这里的钱至少抵得上三栋豪宅,如果校园内发生凶杀案的消息散布出去,试想古校长得一次性损失多少土地,多少豪宅。

所幸死者还未和学生见过面,家人又在国外,英明的古校长重金收买了警察局,让它成了秘而不宣的案件。学生们都以为那天仅仅是一次防盗演练。

接着,古校长花了上百万重建学校安保系统,雇用大量专业保安日夜巡逻,但我住在案发现场的隔壁,仍然心惊胆颤,便要求换房间。

“暂时没有其余房间了。”这是来自舍监朱老师的回答。

我恨恨地走掉了。谁让我曾经背后和其他老师嘲笑她的罗圈腿、朝天鼻,这下让她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为了驱逐恐惧,我不得不彻夜裹着被子,蜷在床上写小说,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由于心神不宁,神经衰弱,熬了三个夜晚,我一个字都没敲出来,文档里依旧是十一个字:“《刀之冷世界》 苏子鹅第一章。”

到了周末,我终于可以离开学校宿舍,返回市区自己的公寓。匆匆收拾了一下,我提着旅行袋和电脑坐上了开向市区的班车。大片的木棉花向车窗后方退去,夹杂着花香的风不断扑向我的脸,就连阳光也斜斜地赖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不走,心情逐渐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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