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猎心师
文/冬虫夏草
一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接近透明的空中弥漫着一种令我说不出的不安气息。
偌大的庭院里有一座白色两层小楼，只有李老师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蹲坐在小楼后面梧桐树高高的树杈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爬到这个鬼地方。
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树下，正在仰面看天。使我吃惊的是，月光那么皎洁，竟然看不清她的五官，而且越想看清就越模糊不清，天啊，我是不是遇见女鬼了！？
好在她并没有发现我，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想不到有人会像布谷鸟一样栖息在茂密的梧桐叶里。
她灵猫一样敏捷地从玻璃窗钻进李萌老师的卧室，拧亮了橘黄色的台灯。
李萌老师正在熟睡，瀑布状的黑发披散在被单上，随着呼吸在轻轻颤动。
她站在李萌老师的床前，掏出短刀，猛地对准自己的右侧胸膛刺了下去，血顿时溅溢出来，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床单上，书桌上，开成大朵小朵的艳丽桃花。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她抬起头，向我藏身的梧桐树上微微仰起了脸蛋，我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心脏在我的胸腔里剧烈地扑腾，仿佛要蹦达出来。
让我心惊肉跳的一幕还在继续，她用短刀在撬心脏外围的肋骨，一根，两根，三根……然后伸手把自己的心脏掏出，小心地放在书桌上。心脏在有力地搏动，在平滑的桌面上滚来滚去。
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说不见就不见了，只有那颗心还在桌子上有节律地跳动。
我正在纳闷，突然间觉得有双小手软软地扶在我的右肩上，凉凉的手指在来回摩挲我的肩头，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
“请问，能把你的心送给我吗？”紧接着响起一阵咯咯的清脆笑声，来自我的背后。
我吓得“呀”地一下跳将起来，从距离地面至少三层楼的高度笔直地坠落下去。头顶上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同时扑啦啦飞上高空。
求生的本能提醒我要用双手抓住一些东西，哪怕一棵稻草也行，我刚张开十指，马上就有热乎乎的东西塞进手心，低头一看，是好多比鸟蛋还小的心脏。它们都在按自己的节奏有力地收缩着，互相撞击着……
救命呀！还没说完，我就摔到坚硬的水泥地上，哎哟！疼死我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头碰到了寝室里的铁床杠上，左铺的小易正惊讶地看着我，看我醒了，他关切地问我，你做噩梦了？
我浑身无力地点点头，衣服全湿透了，头也晕得厉害。
前三夜是周涛，今夜又轮到你了！小易钻进被窝，嘟囔着说，你俩呀，真是不想让人睡觉了！
周涛也做噩梦了？我有些吃惊。
你还不知道吗？小易从被子里伸出头比我还吃惊地说，他天天都在做噩梦哪！一到半夜三更就像中了魔一样连声尖叫，每次我都会被吓醒。再这样下去，我白天上课肯定要打瞌睡了。
周涛的老爸是火葬厂的，他家就在厂区后院里，他不做噩梦才怪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二
坐在教室里的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开了小差，整个上午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血肉模糊的奇形怪状的心脏。
中午吃饭我去得比较晚，到了学生第二食堂，吃饭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看到周涛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我心里一动，端了饭盒，坐到他跟前。
他一声不吭地扒着米饭，饭盒里只有几片厚厚的土豆块。
我挟住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的饭盒里，装出随便的样子问他：周涛，你前几天做噩梦了？
谢谢，我不需要！他把红烧肉重新还给我，眼睛里探出两道惊愕的目光，没有！我没有做噩梦。
可小易昨天晚上还这样说你哪！我把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把筷子放下，坚持说。
小易？他在找死？周涛从牙缝里迸出这样几个字，就不再说话，狠狠地用汤匙切碗里的土豆，很快就切成了一摊菜泥。
我被他的神色吓坏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没有如此狠毒的表情，两只眼睛里简直能冒出火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用筷子扒碗里的米饭，里面有个红草莓大小的东西探出了头！
是心脏？我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是心脏！
食堂里的学生全迅速地围了过来，有胆大的把它捏出来，确实是一颗心脏，而且是一颗没被煮过的心脏。不过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从大小来看，它绝对不是人的心脏。
不就是一颗鸡心吗？看来是食堂的大师傅炒鸡块的时候把它漏在你碗里了，说不定他还在到处找它呢？还是你有福气，这可是不花钱的荤菜哪！有人开玩笑地说，大家也都笑起来。
我被他们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就端了饭盒走出去，周涛追上我，凑到我的耳边，神秘地说，明天李萌老师的生理卫生课学“心脏”这一节，你知道吗？
说完就轻快地下了台阶。
他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呢？
整个下午我再也没有见到周涛，晚上他也没有回来，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我们寝室里的多数人都有点担心，坐在被窝里沉默不语，不时地伸手看表，倒是小易不停地眉飞色舞地讲述周涛和我这几天晚上的精彩表演，把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惹得合不拢嘴。
我一点也乐不起来，只是在想，周涛做的噩梦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和我的噩梦一样呢？
鸡叫三遍的时候，小易似乎讲得累了，跳下床说，不讲了不讲了，我怎么老是觉得周涛一直站在门外啊？
他打开门，真的是周涛，他铁青着脸站在门外，毫无表情地盯住小易，然后他就走了进来，衣服也不脱，径直钻进被窝里。
小易向我们吐了吐舌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站在门口不停地搓手，显得尴尬极了。
三
李萌老师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快步走进教室，手里抱了个黑色的纸箱。
前天夜里在我的小楼里发生了一件怪事。走上讲台，她压低了嗓音说，大家知道，我们这一堂课要学《心脏》这一节，可是我们学校一直没有心脏标本……
教室里突然间静得可怕。
大家都猜出了纸箱里是什么东西了吧！李老师的目光在我们的脸上扫视了几圈，微笑着说，大家猜得不错，前天晚上有人把一颗心脏放在了我的书桌上。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啊！心脏？有个胆小的女同学失声惊呼。
是的，当时我的天花板和墙上血迹斑斑。
李老师接着缓缓讲述那天晚上她一梦醒来后所见到的一幕。大家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当然最吃惊的是我，她醒后所见和我梦里的情景完全一致，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我怎么会在梦里见到这件真实的事情呢？
等我回过神来，李老师已经拿出了那颗略微畸形的心脏，上面有一道长达十厘米的裂痕。李老师捧起它，语气庄重地说：我从见到它一直考虑到今天早上，才决定把它做成我们学校的第一个心脏标本。我的理由是，既然它出现在一个生物老师的房间里，那么我想他肯定愿意让它出现在我们的讲台上，让更多的学生看到，这样它才能实现生命更大的价值！
这是颗不幸的年轻心脏。李老师有点伤感，高高地举起那颗心脏说，请同学们注意观察，这里曾经有道伤口，长长的，划过心脏的左心室和右心房。这应该是先天性心脏病留下的痕迹。
下面有女生开始哭出声来，也许是出于对这颗心脏的主人的同情，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同类的心脏而产生的害怕或者伤感。
我的鼻子也酸酸的，有泪要流出来。
李老师又从纸箱里拿出盛满福尔马林溶液的水槽，随后缓缓地把它放进水槽里。
我们都清楚：在福尔马林很短时间的浸泡下，这颗原本给过它的主人温暖和理想的心脏就会成为干枯的永远不会复活的标本。
说来也怪，它进入水槽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在福尔马林溶液里上下翻腾，那道伤痕也裂开了，一张一翕，吐出一股股的血水，像是在做痛苦而绝望的最后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