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影人

文/姜　华

　　写手创作谈

“大概是有一天吧，阳光很好的中午，我一个人走在花园的小路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跟着我的脚步一起欢快跳动，突然就觉得其实影子也是有情绪的，那么，它会不会也是有颜色的呢，也许它在它们的世界里一样的色彩斑斓，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于是回到房间写了这篇《驱影人》，写好后就顺手发到了小麦JJ的信箱，中间小小期待了一下，然后就收到了小麦JJ刊发的MAIL，牛刀小试，备受鼓舞，我们一起加油！”

01

电梯打开，看到天水，天水看着我，温柔地说，幻影，周日下午两点的音乐会，可以去吗？

我转过头去找爸爸，爸爸不看我，快走两步掏出钥匙塞进门锁。

是的，我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好爸爸，我今天十六岁，爱慕我的男生跟踪到楼道送音乐票给我，爸爸还给我所有的自由。

天水是真的喜欢我，他知道我喜欢台湾的民谣王子胡德夫，所以这次胡德夫访问大陆，天水用尽浑身解数拿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内部票给我。我知道这样的一张票在黑市上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这样的盛情我无法承担。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直截了当，天水，我们没有可能。

天水的额头写满了为什么，可是他不问，他依旧是那样温柔的调子，他真的就要把我融化了，他说，可是，幻影，胡德夫是你喜欢的，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呢？

这时候，楼道的灯突然就亮了，我看到天水的影子，心底猛地一惊，走上前，接过天水手里票券，转过身逃回房间。

爸爸倒一杯清水给我，那个男生他喜欢你。

我点头，又摇头，重重吐气，爸爸，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需要安静，只有安静才能救我。

爸爸摸了摸我的额头离开。

02

七岁的那年，爸爸把我从山里接到这个城市。之前过去的七年，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小山村，抚养我的奶奶并不是我真的奶奶，我从未见过我自己的爷爷奶奶，在幼小的记忆里，我只有一个遥远的爸爸，他定期寄钱和画册过来，有时候也有一些漂亮的小衣服，大多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穿的，爸爸记住的尺码总是小于我的年龄。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像一个乖孩子一样紧紧跟在奶奶的身后去种菜，喂猪，散步，我从来没有问起过妈妈，有时候我会想爸爸，可是我也不说，我知道我是一个不一样的孩子。奶奶也不多言，只有在晚上抱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迷迷糊糊的瞬间，奶奶吻我的额头，叹气，唉，这个可怜的没娘的孩子。我才知道，哦，原来我是没娘的孩子，那么，我从哪里来的呢？

爸爸带着我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在火车上，爸爸的情绪焦灼不安，他不停地抽烟，望着窗外发呆，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幻影，有些事情爸爸要讲给你听。

我乖巧地点头，好的，爸爸。

我猜爸爸眼中的故事是关于妈妈，他那样的迟疑不决，我有些不忍，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我不可以让他难过，我说，爸爸，其实我没有想知道关于妈妈的事情。

爸爸却摇头，幻影，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我说，爸爸，这我很早就知道，爸爸你放心，我会很乖，我会听你的话，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爸爸叹气，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列车员打开车厢顶端的灯，爸爸狭长的影子散落在地板上，黄亮亮的一片金黄，爸爸转过头，指着地板轻声说，瞧那些影子。

我点头，是的爸爸，你的影子里骤然多了很多黄色，为什么？

爸爸凄然地笑，幻影，这就是你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其实每个人都有七种颜色的影子，交替出现，赤色是欢乐之影，橙色是嫉妒之影，黄色是烦恼之影，绿色是幸福之影，青色是愤怒之影，蓝色是温和之影，紫色是忧伤之影。可是正常人，看到的全是黑色，只有驱影人，才能清晰地看到这七种颜色交替更换。这就是爸爸的烦恼，所以，幻影，你看到了更加浓重的黄色的影子。

我笑，爸爸，我喜欢这个故事。

爸爸握我的手，幻影，这是真的。你生下来的那天，空中雷声大作，窗外风雨交加，一个道士来家中避雨，他看到襁褓中的你，对着我摇头，我不解，再问，他不语，只说天机不可道破，否则对你妈妈也不利，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好奇心又强，哪管什么天机地机，只觉得这个道士惹人心烦，放了一些狠话逼他，道士无奈最后他讲了一些有关驱影人的事情就离开了。第二天，你妈妈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幻影，你真的是一个驱影人，你天生带着一种魔力，你可以用意念随意调整人们的分影比例，以此调节人的情绪变化。我担心年少无知的你缺乏对自身的控制，所以送你到安静的小山村生活，直到你长大懂事。今天，幻影，你已经七岁了，爸爸相信你。

我看着爸爸的影子，加很多很多的绿色到他的影子中去。爸爸的手指开始颤抖，他哽咽着，幻影，你知道吗，爸爸整整盼了差不多七年的时光才盼到今天，我们父女俩终于就要生活在一起的。幻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有你在身边陪着爸爸，爸爸感觉很幸福。

我心里大惊，也终于知道，我真的是一个驱影人。

03

后来我就在爸爸的公寓生活下来，照常地去上小学，中学，直到遇到天水。

爸爸常常教育我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他说，幻影，你是爸爸最乖的女儿，你要听爸爸的话，驱影的魔力只可以用来帮助一些痛苦的人，不可以用在私自的报复和感情用事上。所以我的驱影魔力被我好好珍藏了很多年，我从来都是人群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开始看到大片大片浓重的紫色，紫色是忧伤之影，也有杂志上说我们这样的年龄就是紫色年龄，这样说是对的，那些莫名的忧伤笼罩着整个校园，当然也有天水。

我拿着音乐会的门票推开爸爸房间的门，我说，爸爸，这是胡德夫音乐会的门票，我喜欢胡德夫的音乐。

爸爸温和地笑，爸爸一直都很温和，记得有一年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单亲爸爸，他的脾气很暴躁，情感的空荡，事业的不顺，他全部都会迁怒于他的小女儿，我有些害怕，于是就悄悄地在爸爸的影子里加入了一些蓝色，大海天空一样的湛蓝，我喜欢的颜色，所以，爸爸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爸爸。他看着我问，那个叫天水的男生，他在追求你，对不对？

我的脸骤然就红了，我那样子的心境还没有办法在爸爸的面前坦然自如地谈起男生，更何况是我自己悄悄喜欢着的天水。我听到爸爸轻轻叹气，又听到他说，幻影，或许我该早点告诉你，可是我真的很不忍心，这些年看着你慢慢长大，长成一个青春饱满的少女，我就知道这一天总有一天会到来。幻影，你是一个驱影人，恋爱中的情绪跌宕起伏跟情不自禁对你的生命有着很大的威胁，这些年我对驱影人也有所研究，了解到他们调解影子的墨水是由自身分泌的，有限所以宝贵，当驱影人的墨水用尽的时候，也是她生命终结的时候，所以，幻影，我很担心你。就算不是天水，当任何一个你喜欢的或者你不喜欢的人走近你的时候，轻易不要启用魔力，知道吗？

我恍然点头，不知所措。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在爸爸的书房看到过很多关于驱影人的资料，他说的我都有看过，只不过，现在的这个时刻，由他一字一句地讲给我听，就多了很多关于生命的庄严和敬畏。我想我是知道了。

良久，爸爸又问，幻影，音乐会带给你很多的快乐，对不对？

我点头。从七岁那年开始，生活在这样一个五光十色幻彩流溢的城市，我在爸爸的教导下慢慢学会了闭上眼睛进入到音乐的世界，他知道我喜欢一些纯粹的音乐。

所以，幻影，爸爸希望你是快乐的。

我变得惊喜起来，这么说，爸爸，你是同意我跟天水一起去听音乐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