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文/花淡淡开
姐姐花景是咯咯笑着出生的，据说漫山的桃花一下子泼泼拉拉地开成了艳丽的云锦，映着灿烂的晚霞，满城都染上了桃花的颜色。全城的人争先出门观看这难得的奇景，甚至纷纷断言姐姐是桃花神女转世，一定会保佑大家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我比姐姐晚出生半个时辰，当我睁开眼睛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漫天云霞顿收，乌云遮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直到第二天清早。
天亮的时候，全城的人发现，昨天白天还盛开在枝头的桃花全部萎堕成了猩红的泥，一股难闻的恶臭弥漫在城内城外，而且在我出生那一刻，隔壁街上胡屠夫的娘因突然天黑，加上雨大风大失脚滑进池塘，一命呜呼。于是大家又纷纷的传说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桃花妖瘴降世，会给大家带来无穷的灾难。
大家都说，我刚出生就克死了一个人，以后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呢！
于是无数人围堵在我家门口，要我爹娘将我交出来，献祭给上天，好平息这场可以预见的灾难。
就在爹娘打算将我交给众人，由他们将刚出生的我架到高高的祭台上准备点火的时候，大祭司出现了。
大祭司叹口气，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对大家说，神让桃花神女和桃花妖瘴同时降世，是为了考验大家对神的忠诚，如果贸然杀死我，只怕神会发怒！只要对神虔诚，神一定会保佑大家的……
最后的结果是，将我这个桃花妖瘴关入城中最高的祭司塔，用神的力量禁锢我的危害。
在我出生的第二天，我就被关进了祭司塔的最高处，一同被送入祭司塔的还有我的姐姐花景，只是，她是以桃花神女的身份被众人如同拱月一般迎入高塔。
多年后，我才知道，我从出生就能听懂别人说话，看懂别人的眼神，甚至有着自己的思想是一件不可思议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还好，我一直呆在祭司塔，被关在最高处的一间小小的、只有一扇窗户的屋子里，每天能接触的人只有乌苏，她是被大祭司派来照顾我的！
乌苏是个心眼儿很好的人，从最开始对我的排斥，到后来的心疼，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每次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浓浓的怜惜，我也被她照顾的很好。
只是乌苏从来不跟我说话，我曾远远地听到乌苏的声音，清脆婉转，但是她在我面前永远保持沉默，只是用眼睛温柔地看着我，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眼底总有着一丝怎么都抹不去的淡淡的悲悯！
我也从不说话，乌苏让我吃饭我就吃饭，让我洗澡我就洗澡，我永远都是安静而沉默的！从我出生那天啼哭过一次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发出过任何的声音。
其实我会说话，在我一个人呆着的夜晚，我会透过那小小的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很小声地哼一首我听过的小曲。
没有人知道，我可以听到很远很远处传来的声音，而且过耳不忘！
我以为我会这么平静而沉默的在这个房间里度过我的一生，可是在我满十六岁那天，一切都被打乱了。
那天，我看到了姐姐花景，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她！这是我从出生分别后第一次见到她，她穿一身桃红的衫子，俏生生地站在外面，纤细的身子似乎要被风吹走一般。
她无意间回头，正好对上我隔着窗户打量她的眼睛，她一下子愣了，呆在那里半天，直愣愣地看着我。身后侍奉她的祭司们，惊惶地簇拥着姐姐匆匆走下了高塔。一切发生的突然又意外。
晚上，乌苏给我送饭的时候，神情变得忧虑，几次叹气欲言又止，满怀心思地摸摸我的头，然后跟往常一样，收过我吃完的餐具，锁上门，走了。
第二天早上，乌苏没有来，中午还没有来，正感到奇怪的我突然听到了外面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好像是乌苏的哭泣声。然后是一阵喧哗，我只听到什么“神女病了……妖瘴……祭天……”之类的词。
到了晚上，十六年没有出现过的大祭司来到了我的面前，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自责。他关上门，静静地看了我半天，才喃喃自语了一句：“真像！”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沉默，半天后才开口：“昨天，神女见到你回去之后就昏迷不醒，大家都说是你诅咒了她，必须要将你祭天，才能让她醒来！”
我仍旧沉默，安静地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眉毛耸动了半天后才继续开口，声音涩哑起来：“所以，明天你会被送到祭天台上，火祭天神！”
我仍旧沉默，大祭司嘴角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颓然的放弃，转身，佝偻着身体，要离开。
在他的手靠近门的时候，我清晰地开口：“您决定舍弃我了吗？”
大祭司如同遭到雷击一般，豁然转身，眼睛亮得可怕，死死地瞪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微笑，安静而沉默地看着他。
门又被打开，两个穿着白袍的男祭司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看架势是要强行灌我喝下，我扯扯嘴角，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光，将碗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愣了一会，捡起地上的碗，悄然地退了出去，我一下子瘫倒在地，捂着如同火烧一般的喉咙，一滴温热的泪珠悄然没入石板中。
第二日，我头蒙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五花大绑地被架到祭台前高高的柴堆上，四周都是眼神狂热的城民，大祭司高高端坐在祭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一脸的肃穆和慈悲。
很快，火就被点燃，灼热的火苗舔舐着我的衣服和皮肤，热浪炙烤着我，下面的城民一个个拍手叫好。我突然有想笑的冲动，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了……其实真正的桃花神女是我！而我的姐姐花景，才是那桃花妖瘴！
抬头，城外满山的桃花纷纷谢落，而且，将永不再开放，这里，也将会如同萎谢的桃花一般，慢慢地走向灭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