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到月球

文/苏　澈

　　他又做梦了。梦里是一片漆黑中灰蒙蒙的白，坑坑洼洼的土地，还有失重的身体。没有空气，但他却可以自由的呼吸。漫无目的地行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没有光的指引，他知道，他迷路了。

那些灰蒙蒙的白萦绕在他的四周，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然后它们凝固成液体，像剧毒的水银一样，顺着他的鼻子、毛孔、耳朵、嘴巴流进他的身体。缠绕住他的五脏六腑，压得他的心脏没办法有力地跳动。

他满头大汗的醒来，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他激烈运行中的心脏。他揉了揉眼睛，侧过头看了看窗外，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白，那白色在窗外瑟瑟发抖，仿佛冻结了，凝固成了液体。

他起身，洗了一个冷水澡，然后穿上衣服，拿起公文包，出门上班。他是一个地产商，但他的办公地点却是在大街小巷。因为他卖的土地有一些特殊——月球上的土地。

※※※※※※※※※※

他站在人行道旁观察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急匆匆上班的谢顶的中年人骑着一辆有很多年头了的自行车。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一脸的愁容。这些都不是他推销的目标，他的土地只为那些浪漫的年轻人而准备。一亩月球上的土地只要200元，他可以给你一个土地证明，上面精确的写着经纬度和持有者，也就是你的名字。如果你有能力，你可以现在就去住。男孩哄女孩开心时，不都喜欢弄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么？他笃定地想。所以他不觉得这样是欺骗，这是浪漫，庸俗的人无法理解。

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发现“猎物”。昨天晚上他好像没有吃饭，昨天中午也没有，他忘记了上次吃饭的具体时间，也忘记了吃的是什么。午饭的时间到了，他有些饿了，摸了摸口袋，只有1块4毛钱，他苦笑，在这个大城市里，1块4毛钱可以做什么呢？他想扔掉这些钱，然后告诉大家，不要让生活玩弄了，我们来玩弄生活吧。可惜没人注意到他红得发紫的脸，每个人依旧为了生活拼命，空气浮躁，人声喧嚣。

他想起了和她的婚约，于是他决定再去推销一次，无论能不能卖出去，起码他尽力了。他锁定了一个目标，一对年轻情侣，女的穿的花枝招展，男人穿的很干净，像是很衣食无忧的样子。

“不好意思，占用两位一点时间，你们希望浪漫么？你们听过私奔到月球么？现在这一切都不是梦想了，我可以卖给你们月球上的土地，一亩只要200元！”他对于自己的一气呵成非常满意，想想以前看了那么多国内外的名著真没白费，这次的事肯定能成！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对情侣没有理他，甚至像躲蟑螂一样加快了脚步。他不甘心，他想起了他的婚约，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甜蜜的日子。“200元买一份浪漫真的很合算，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给你们优惠价。不要跑啊，留下来慢慢谈！”

他望着那对情侣的背影，暗自叹气。也许他们把我当成骗子了吧，唉，现在这个社会，懂浪漫的人太少了。他不禁摇了摇头。

※※※※※※※※※※※※※※

他来到了女朋友的住处，希望可以混到点什么吃的用来果腹。

“一套也没卖出去？都多久了？别怪我没事先告诉你！我可不会嫁给一个穷鬼，你以前答应过以后会有车有房我才会和你谈恋爱的。没钱想结婚？做梦吧你！”他女朋友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煮着方便面，用他那1块4毛钱买的方便面。虽然她连一份开不出工资的工作都没有。

他坐在凳子上默不作声，面对女朋友这样的斥责他一向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仿佛习惯了沉默。男孩哄女孩开心时，不都是喜欢弄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么？

“我们私奔到月球去吧？”男人看着女人的背影，认真地说。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浪漫的事情不都是虚无的么？玫瑰，誓言，一切也都会随风而去。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即使明知道这种事情是幻想，他也希望她会答应陪在他身边，即使是敷衍他也好。

显然女人不懂浪漫，她头都没回地说：“穷得发神经了？没钱怎么去月球？走路去么？”她被气笑了，是那种鄙夷的笑。

他开始头疼，仿佛脑浆要崩裂出来的疼痛，他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向窗外，那里是一片灰蒙蒙的白。窗外有浮躁的空气，喧嚣的人群。每个人为了生计而拼命，也许这是一个现实大于浪漫的社会。也许他的梦想永远不会实现——和自己爱的人，离开喧嚣，离开浮躁，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依偎在一起。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里鸟语花香，没有赶着上班的人，没有拥挤的商场，没有一辆辆飞奔的汽车。空气里没有喧嚣，没有浮躁。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可以打扰到他们。他突然委屈的想哭。

窗外是灰蒙蒙的白，那些白色变成液体，变成剧毒的水银，从任何可以进入的地方钻进他的身体，压的他的心脏不能跳动，不能呼吸。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门，然后关门。女人没有挽留他，也许她还在做着那些地球上的穷小子不能给予她的富贵的梦。

可女人不知道，他本不是地球人，他的母亲，是月神，他是月亮上的王子。他抛弃了那些镶嵌着金边的称谓和垂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只身来到地球，为的只是从他懂事以来就一直坚守的信念。

也许母亲说的对吧，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整整二百年了，按照他和母亲的约定，他没有找到真爱，现在应该回月球了。他苦笑，然后摇摇头，攥紧了拳头，可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眼泪是为了他坚守了一生的信念而流，为了他相信会有真爱的信念而流。

假如有人不嫌弃他的贫穷，那这个人就会得到他的真爱，得到一切他本有的荣誉和地位。可没有人愿意爱他，爱这个地球上的穷小子。每个人都在向往着童话里的生活，听着童话，看着童话，但却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眼前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