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备无患

文/庄　秦

　　起床后，和往常一样，我埋着头走进卫生间洗漱，可忽然感觉头很疼，就像有千亿根尖针插进了脑袋里一般。我下意识地呻吟了一声，用手抚了抚头，却诧异地发现脑袋上缠了一卷绷带。而且，更可怕地是——脑袋上光溜溜的，竟然一根头发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更疼了，我的记忆里似乎出现了一段让我迷茫的空白，我怎么也想不起为什么一头乌黑的秀发竟然不见了。

我差点哭了，要是同学们看到我的秃头，那该多么可怕！我可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呀！

父亲看着我流泪的双眼，不由得蹙紧眉头对我说：“小凉，你忘记了？上星期你从学校回家时，被一辆货车撞倒，头部碰到坚硬的地面，颅脑中形成淤血，进行了开颅手术。”

正因为这个手术，我的记忆出现若干问题，时常会忘记一些事。不过万幸的是，我没有遗忘自己的学业，凡是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父亲忽然问我：“你不会忘记今天要去学校做什么吧？”

我立刻想起，今天要去学校进行脑力进化测试，这关系到我能否升入重点高中，千万不能迟到。

我赶紧站在光洁的镜子前，抬起左手准备给牙刷挤上牙膏的时候，却又一次愣住了。我的左手竟只有四根手指，我的食指不翼而飞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发出了一声惨叫。

父亲笑了一声，说：“小凉，你怎么又忘记了？五年前你削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削去了自己的手指。当时我和你妈妈都不在家，所以耽误了治疗……”

哦，是这样的么？看来我的记忆真的是出问题了。

出门时我还担心会因为记忆里出现的偏差，连同学都不认识了。谢天谢地，当我看到门外那个正在等车的阳光少年，立刻认出他是阿莫。

阿莫看到我的光头与缠着的绷带，显然有了心理准备，他对我说：“小凉，能看到你康复，我真是太高兴了。今天测试完了我请你去吃烤肉吧。”

哼，矜持的美少女是不能吃烤肉的，那会让我的小腹长满赘肉。所以我抬起左手，下意识想要摇手指拒绝。可当我刚伸出手，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食指五年前就没有了！

我不好意思地望向阿莫，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阿莫看着我那缺失食指的左手，诧异地张开了嘴，瞳孔骤然紧缩，就仿佛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一样。阿莫叫了起来：“你不是小凉！你不是小凉！”

我还没搞清楚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他转过身去，拔腿就朝大街对面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校车已经开了过来。阿莫正是冲着校车开来的方向跑去的，我只听到“砰”的一声，校车的前轮狠狠碾过了他的右腿，车轮下漫出一汪鲜血。

校车的司机飞快地下了车，他的手上拿着一支针管，用最快地速度在阿莫的大腿上扎了一针，阿莫马上就昏迷了过去。然后，校车司机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凉，上车吧。我送你去学校后，就送阿莫去医院。”

半小时后，我赶到了学校。而司机则带着昏迷的阿莫，向医院驶去。

脑力进化测试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做完了一张问卷，又进行了面试后，考官宣布：“小凉有资格进入重点高中！”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考官的手机突然响了。考官听完后，大声叫道：“刚才接到阿莫同学的举报，小凉的测试有作弊的嫌疑！现在我宣布，小凉的测试成绩作废！”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泪不争气滑了出来。

父亲闻讯后赶到了学校。与他同时到达的，还有阿莫。

令我惊奇的是，阿莫的腿竟已经好了，一点也看不出今天早晨才被校车撞过的迹象。难道他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吗？

在学校办公室里，父亲难为情地解释：“小凉上星期遭遇一场车祸，头部受到重创，好在脑组织没有受到损伤。颅骨的修复在一周内是无法完成的，为了不错过脑力进化测试，所以……”

“所以你就将小凉的脑组织植入备用人的颅骨中，然后让备用人来参加测试吗？”考官愤怒地叫了起来。

备用人？备用人是什么？我只觉得一头雾水，什么也听不明白。

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朝我挥了挥手，是阿莫。

我偷偷溜出了办公室。

阿莫对我说：“真对不起，我的举报让你的测试作废了。”

我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我不是小凉？备用人又是什么？”

阿莫捋起裤管，我看到他的小腿缠着一圈绷带。阿莫一把扯去了绷带，绷带下缝了一排细细密密的线，缝合线上下端的肤色完全不一样，下端的肤色比上端白多了。

“十六年前，科学家为了研究人体克隆技术在医学上的应用，挑选了一群刚出生的婴儿，进行了人体克隆实验。”阿莫对我说。

十六年前的那场人体克隆实验，科学家提取出婴儿的DNA样本，复制成克隆人。为了不引发伦理上的争论，他们只克隆了人的身体，没有克隆大脑组织。

科学家的目的，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当这些婴儿的脏器出现问题后，用克隆人的脏器进行替换。也就是将克隆人当作了备用的脏器仓库。因为DNA是吻合的，所以在移植过程中不会产生异体排斥现象。

五年前，我的左手食指曾经不小心被削掉，医生将备用人的左手食指移植在了我的左手上。一个礼拜前，我遭遇了车祸，真正的我正躺在医院病床上等待着手术，而现在参加脑力测试的，却是移植了脑组织的我的备用人。为了不让考官看出破绽，父亲特意用绷带缠住了移植脑组织时留下的缝合处。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阿莫看到我那没有食指的左手，会惊呼我不是小凉。而他被校车碾过后，也是移植了自己的备用人的右腿，所以才康复得那么快。

学校给出的结论很简单，父亲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备用人的颅骨与我的脑组织重新移植到真正的我的体内。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亲带我去医院，探视了躺在病床上的真正的我。

看着真正的我，我不禁悲哀了起来，这是我作为一个备用人而感到的悲哀。只要再过几天，脑组织就会移植到我的身上，而备用人却会永远躺在寒冷的冰窖里，没有思维，更不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