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第十八层
临走时,李小姐不无羡慕地向李响透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是今年本市的第二个幸运者了。李响问第一个是谁,李小姐拿出一份表格,编号X019,一寸免冠照上是一个瘦削的脸,照片上的人额角上生着一个鸡蛋大小的肉瘤。李响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倒霉的脸,却有幸成为了“人间天堂”的客人。
李响问:“申请去人间天堂的人多吗?”
李小姐迟疑了一下,道:“挺多的,但是被抽中的人和中了彩票大奖一样少。”李响听出来李小姐是在撒谎,估计很少有人会相信那则广告吧!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真的,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天上真是掉下了一个老大老大的馅饼。
李响是个心眼儿很多的人,他的大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他实在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也不能不信。他还想多了解一些“人间天堂”的事。
李小姐热情地说“人间天堂”项目其实是投资人做的一项慈善事业,就是让那些流落街头但对生活抱有希望的人重新寻回失落的信心。因为这个投资人小时候受过不少的苦。
李小姐言语中带着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他宁可相信那是因为李小姐没“资格”去人间天堂而生出的妒忌。看来人间天堂的大门只为那些像李响这样人生失意运气不佳的人开启的。
叁 ● 初上天堂
直到坐上了船李响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时不时地偷偷掐自己大腿一把,好让自己知道不是在做梦。用李响的话说,大腿掐得“青红皂白”了,还是以为在做梦。
船其实不大,但对于在内陆长大的李响来说已经很大了,一天前他登上船的时候就感觉这船像一幢小楼房一样,有三层船舱。一同上船的还有十来个人,虽然和他一样,穿着统一印有“人间天堂”字样的T恤,但这些人的眼神总是闪闪烁烁,与人对视时不敢超过三秒钟。尽管上船前都洗过澡了,但是乱蓬蓬的头发掩饰不住他们的落拓。说好听点,这些人都是饱经生活磨砺的人,说得不好听的话,这些人八成都和他一样,是街头流浪者或乞丐。
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都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刚上船时,大家都保持着一些矜持,甚至活动空间仅限于自己的铺位,互相之间也都不交谈。但时间一长,大家熟络起来,大胆的甚至还到甲板上走走。
李响也到了甲板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正扶着船舷在看海,船上好几个人晕船晕得厉害,但看这大叔却气定神闲,很是享受的样子。李响凑过去和大叔搭讪起来。
大叔姓蒲,李响一口一个蒲叔叫着,听得蒲叔笑逐颜开。从交谈中,李响得知蒲叔年轻时当过兵,上过船下过海,对船有着深厚的感情。显然蒲叔很兴奋,不用别人问,自己便唠唠叨叨说起个没完。
他说估计前半辈子把所有的霉运全都用光了,从现在开始就时来运转了,还说自己退伍复员以后,回到那个小山沟里,生活很清苦,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进城,非但没找到工作,还染了病。正当他走投无路、求告无门的时候,他去了一个据说很灵的“大仙”那里烧香,许愿说自己死前看一次大海就足够了。那大仙指引他去寻一处叫“人间天堂”的地方,说从此他的好运气就来了。第二天,果然有人突然联系他,说他中了大奖,被选中去“人间天堂”免费游。
看来,这是这世界上幸运儿的另一个版本。
李响说:“蒲叔,你说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蒲叔想了想,看来他也曾经疑惑过,但是马上又摇摇头,像是要把脑袋里的疑惑甩掉,蒲叔对李响道:“小兄弟,难道我们现在是做梦吗?”
李响笑道:“估计不是,哪有这么美的梦啊?也没听说过两个人做同样的梦。”
蒲叔也开心地笑了,回过头往船舱里一努嘴,道:“恐怕不止咱两个,听说投资人间天堂的大老板童年曾经流落街头,他发誓有了钱就让流浪汉都过上天堂一样的生活。”
这样一说,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这是他们都能接受的理由。
船走了一天一宿,其他人都晕船晕得一塌糊涂,唯有李响和蒲叔两个人没事。李响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海上日出,一只红彤彤的大灯笼从海平面上缓缓地挑起来,起初可以用眼睛去直视,李响觉得那红有些诡异, 人发慌。
快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领队把大家集合起来,说马上就要到人间天堂了,祝大家玩得开心。海平面的远处有一个小黑点,想必那便是叫做人间天堂的小岛。大家都不胜感慨,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残酷的生活已经令他们麻木了,不习惯表露内心的感情。但最后还是有人小声啜泣起来,那是一个看上去很老的家伙,大家叫他胡三哥,是个老流浪汉,但实际上他也只有四十出头。
下船时,蒲叔走在第一个,李响紧跟在蒲叔身后,他觉得这个厚实的男人像一堵墙一样,很安全。
人间天堂,其实是一个小岛,按李响的描述说岛上阳光几乎是直射,因为影子很短,估计是在赤道附近。在南太平洋上,像这样的小岛很多,有些根本就是人迹罕至。李响不知道这小岛隶属于哪个国家,他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一踏上小岛之后,他仿佛真的踏上了天堂一般,就连空气都那么的温暖。他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不仅是他,一行的十五个人都流泪了。
小岛并不大,涨潮时还会被淹没一半,露出海面的部分也不过一平方公里光景,而一幢巨大宏伟的建筑几乎占了所有的地面。如果涨潮时,从远处看去,这幢建筑犹如海面漂浮着的一座美丽城堡,因为整个建筑是一种淡蓝色,所以很难被人发现它的存在,只有到了近前,才能看到城堡拱形的大门上方四个“人间天堂”的大字。字的四周是鲜花编织的花环的浮雕。
天堂,这真的是天堂啊!
肆 ● 天堂的第一层
“欢迎来到人间天堂,愿你们能在此体验天堂一般的生活,如果愿意,你们完全可以留下来在此永久居住,忘掉你们心中所有的不愉快,那些已不再属于你们,现在,你们就是最幸运的天使,愿人间天堂能医治好你们心灵上的疮疤,让我们感谢命运感谢生活吧!”
在欢迎晚会上,天堂主人作了简短的致辞。
李响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天堂投资者——这位好心的慈善家的时候,禁不住想笑,因为他和李响一样,是个瘦子,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儿,其貌不扬,身材也不甚高。他很平易近人,做这段讲话的时候,只是站在礼堂中央的平地上,一百多个胖子围成一圈儿,即便胖子都席地坐着,瘦老头仍旧很不显眼,若不是他在说话,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他讲完话之后,也坐到了一边,刚一坐下就淹没在胖子的海洋里,消失不见了。
新来天堂的十五个人围坐在中央,洗过澡消过毒之后,他们都换上了素白色的衣服,和这里所有人一样的服装。如果说哪里不同,那就是天堂原居民都是容光焕发,而相比较来说,他们十五个人就像是脱了水的干巴巴的蔫苹果,而周围则是立在枝头挂着露珠的新鲜水果。
当一个大胖子代表老居民向新来者做欢迎词的时候,李响根本没注意胖子在说什么,他和其他十四个人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餐桌上,餐桌堆积着各种新鲜水果、烤肉、海鲜、乳制品、甜点……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味,堆积得像小山一样。而这段海上旅程把所有人的肚子都掏空了,尽管之前他们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儿。蒲叔的眼睛直放绿色光芒。
终于等到胖子说完,接下来又要新代表发言,十五个人推来推去,最后选出那个最老的胡三哥,结果胡三哥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不停地哭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人们只听到他嘴里重复着:“谢谢,谢谢,非常谢谢……”
尽管这样,但这段“发言”效果却很好,胖子中间有许多人也跟着小声抽泣起来,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刚来时也这样,更或是勾起了从前不幸的回忆。据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但用主人的话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之前的所有不幸都是为今天的天堂生活作准备,那些没经历过痛苦的人不配来到人间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