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第十八层

文/土十八

　　壹 ● 猜中彩票的人

我是在超市打工时认识李响的。

每当看到那些终日混迹在彩票投注站梦想着一夜暴富的人时,我真想把李响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虽然我不能太确定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那是大二的暑假,我没有回家,而是在超市找到了一份仓储的工作。这样不但可以节省回家的路费还能赚一些钱,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为了供我上学父亲几乎将自己榨干了。

上班的头一天,主管领着我到一间像火车站的候车室一样宽敞高大的仓库里,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正在六七米高的货架上干活,他从纸箱子中间探出半个身子,冲我点头笑了笑,蓝色的工作服被汗水洇湿了一片。这小伙子就是李响,看起来他干得很开心,像是正在做一件非常有趣的工作,他乐观的态度令我心中的抑郁一扫而光。

李响是个瘦高个儿,瘦得吓人,大眼珠子像是扔进碗里的铃铛逛荡来逛荡去,让人担心会从眼眶里掉下来。另外一个同事叫庞大宝,是个胖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巴结李响。这天午饭,庞大宝端着饭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包腊牛肉和一些小菜。庞大宝是主管的亲戚,一身的懒肉,他把我挤开紧挨着李响坐下来,把手里的酱肉小菜也都放在李响面前。

我边吃饭边好奇地看着庞大宝,他为什么要这么巴结李响呢?李响总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令他不开心。我听不清庞大宝跟李响嘀咕什么,后来李响说了一组数字,庞大宝如获至宝,立刻拿笔记下来,饭也不吃就钻进了街对面的彩票投注站。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组彩票的号码,庞大宝按着这组数字买了彩票,中了一千多元的奖金,庞大宝不无惋惜地说只差了一个号就是一等奖。

久而久之,我发现庞大宝总是跟李响要彩票的号码,而十次有八次都能中奖,多则上千,少则几十元,难怪庞大宝要巴结李响,他是在巴结财神爷啊!

李响是个很勤快的人,一有空他就去整理仓库里的那些货箱,直到码放得像斧劈刀切一样才满意。我开始以为他是有意做给主管看的,可是后来发现主管不在时他也是一样。有时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劝他坐下来歇歇,别太卖力气,对得起工资就行。李响却只是冲我笑笑,照旧找活干。

有时候我俩也坐下来聊聊天,我问起彩票的事,他只是笑,然后也给了我一组数字,让我试试,他知道我是穷学生用假期来打工的。我犹豫不决,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花两块钱也买了一张彩票,没想到却真的中了五百多元。对于我来说这是半个月的工资,一个月的伙食费啊。

李响看着我神秘地笑着,我高兴之余也明白他是在“照顾”我发财。但更好奇的是,李响真的有这种本事吗?还是偶然被他猜中,只是一种巧合。

李响问我中奖什么感觉。我说:“简直是意外之财,但是心里有些不踏实。”李响还是笑。

我问他为什么自己从来不买彩票。李响笑着看了我一会儿,说:“和你一样,感觉不踏实。”接下来他突然冒出一句令我十分意外的话。

他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这是老子的话,意思是说“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必须先给他一些。”令我意外的是这文绉绉的话从李响嘴里讲出来感觉是那么别扭,又很突兀,他又为什么偏在这时候说这句话?起初我以为李响是有意卖弄,胡乱引用,但接下来,李响给我讲了一件事。

贰 ● 人间天堂

李响说他的坏运气都过去了,剩下的全是好运气了。

李响的坏运气从他出生就开始了。他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估计是他妈妈以为生出个小木乃伊,所以直接就把他放在医院门口展览。小孩儿看上去毫无生命迹象,就连收垃圾的都不愿意要。这个姓李的拾荒者收养了小李响两天,就把他送进了孤儿院,算是给李响找了个安身之处。

李响到孤儿院以后就一直很瘦,他说自己从来就没胖过,活脱脱就是个褪了毛的猴子。但除了瘦外,其他都很健康,而且比别的孩子聪明,记忆力惊人,对数字非常敏感,像电话号码银行账号之类的数字,只要瞄一眼或是听一遍他就会记住。

李响十六岁那年没能升入高中,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接触了一些坏孩子,开始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后来东窗事发,他就跑到沿海城市,成了一个流浪少年,他给饭店餐馆做些杂工维持生计。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十八岁那年,李响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给一家小饭馆儿打工,勉强能维持生活。人是越聪明就越懒,所以他不舍得下力气干活,总想搞些左道旁门,整天琢磨着发财致富的捷径。他迷上赌博,他从生活中所有能接触到的数字中寻找运气与灵感,车牌号、电话号、邮政编码都是他灵感的来源,然后他去购买彩票。

他几乎将所有的钱和时间都用在买彩票上,他研究各种彩票的号码规律,有时候他也关注股票,可是他没有钱去投资,所以彩票成了首选。因为太沉溺于彩票,他经常给客人上错菜,老板一气之下让他卷铺盖滚蛋了。

李响希望能早点找到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可是跑了一整天也没结果。太阳偏西的时候,他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歇脚,晚上就打算在这儿忍一宿。百无聊赖之际,他随手拾起一张别人扔下的报纸。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则题为“人间天堂的大门为幸运的人开启”的小广告吸引了他。

广告用简短的文字描述了一个美丽的小岛——人间天堂。广告上说只要报名,就有机会抽取“人间天堂”永久居住权,可以免费享受到世界上最好的阳光与空气,过着像天堂一样的生活。而所需要做的就是发送一条手机短信或是将广告剪下来寄到报纸所提供的地址上。广告最后面用极具煽动性的语句说——人间天堂的大门随时为幸运的人敞开。

如果有人说天上会掉下馅饼,那八成就是一个陷阱。

这个道理李响也明白,所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定是一个骗局。但是对于正穷途末路的李响来说,这也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人在这种情形下会生出许多希冀,对这种明显的骗局抱有希望也很正常。

李响便鬼使神差般地按着广告上的方式发送了一条短信。正是这只破手机开启了他的天堂之路。

发过之后,李响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饥寒交迫的情形下,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忍了一夜,他又梦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来来往往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又嫌恶地扭头走开。李响想说求你们把我抱走吧,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这时他看到一个又脏又老的拾荒者低下头看他。李响喊别碰我,让个有钱人把我抱走吧,我不想进孤儿院,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可是他像是掉进了无声电影里,嘴巴张得老大,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着急,他醒了,天已经亮了,一个又老又脏的拾荒者正低下头“研究”他。

李响起身逃出公园,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人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光听声音就能联想到对方是个美女。

电话里的美女自称是“人间天堂驻X市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她先恭喜李响中奖了,如果能顺利通过身体检查他就可以去人间天堂参观游玩,甚至还有机会成为人间天堂的永久居民。

李响这么聪明的人也猜不透这个陷阱是怎么样设计的,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骗的,索性就去试一试,他按着提供的地址找了去。

那是一间高级的写字楼,找到B座十三层F房间,上面挂着一块“人间天堂驻X市办事处”的牌子,接待他的是一个美丽的Lady,正是电话里的声音。这位姓李的小姐很热情,恭喜一番后让李响填了一份表格,诸如姓名、年龄、地址家庭关系等。李响一概填了“无”。

接下来,李小姐又给了李响一份体检表格,由专人带他去做体检,为了保障岛上居民的健康,对外来人口的体检是必要的。抽血、照X光、量血压、测视力……很快就都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