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阴月(2)
不,他不是。阴月王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阴月王宫里醉生梦死,怎么可能出现在流云城?再说,知道了他是谁又有什么用。她很快就要离开阴月王朝的世界,回到现实里,不再回来。
“姐姐,可不可以帮我打一桶水?”童稚的声音在小栖的身边响起。
小栖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站了一个极其可爱的小女孩。她脸尖尖的,一双眼睛大而清澈,粉扑扑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白虎放弃了蝴蝶,在小女孩的身边嗅来嗅去,神情疑惑。
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巨大的白虎,反而拿出一颗糖问白虎:“你要不要吃糖?”
白虎皱了皱鼻子,无趣地转身关注他的蝴蝶美人。
小栖连忙将小女孩身边的水桶装满水,“我叫小栖,你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如同可爱的洋娃娃,“我叫小柔,在附近的膳房里做事。”
小柔小心翼翼地问小栖:“小栖姐姐,我以后打水可不可以找你帮忙?我力气太小,总是把水弄洒了。”
小栖怜惜地打量小柔。如果是在现代,小柔应该还在上小学,当着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在学校里和一群同学一起上课。
“小柔,我正好没什么事,就帮你把水提到膳房吧。”小栖提起小柔的水桶,“你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事?
小柔有些害羞地笑了,“我爹娘把我卖进来的。流云城外的田地收成不好,再加上迷藏时不时出现,家里没什么活路,就只好把我卖掉。卖掉我的银子足够爹娘在流云城里的农庄租上一小块肥田。”她动情地诉说着,有些恍惚。这些念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她根本记不起自己跟随主人之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她也不关心发生过什么。只是为什么这么说着的时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呢?
小栖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握住小柔温热的手,“你的爹娘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来,我们快点把水送过去。”
两个人穿过华美的长廊屋苑,白虎跟随在一旁,不时逗弄蝴蝶和蜻蜓。
小柔的视线似乎能够穿透衣袖,看到小栖右手上戴着的月镯。那镯子的气息,她很喜欢,却又隐隐畏惧。
就在这个时候,小栖听到了来自冥冥中的阿守的声音。
小栖,你的爸爸出了车祸,重伤住院。你妈妈在报纸上刊登了大幅的寻人启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小栖眩晕地晃了晃,水桶里的水溅了一些出来,打湿了青石地板。她蹲下,想确定那声音只是幻觉,但是,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爸爸出车祸了?重伤?
会不会是因为到处找自己才出车祸的呢?
愧疚、心慌、难过的情绪在小栖的心底纠结成团。
“小栖姐姐,你怎么了?”小柔的声音小栖根本听不清。
有人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询问:“小栖,为什么哭?”
这柔和悦耳的声音令蹲着的小栖抬起头来,泪眼迷蒙的她看到了消失了好多天的救命恩人。
她扑进他的怀里,仿佛想借助这个怀抱躲开世界的坍塌,“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留在这里。”
他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回答:“如你所愿。”
5、倾城
小柔很害怕。
眼前有仙人之姿的男子一出现,她就开始害怕。那种畏惧仿佛源自灵魂,令她心慌却无法抗拒。
还好那个男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栖的身上,这让小柔有了逃脱的勇气。
还没等小柔迈动脚步,月紫希那华丽邪气的声音就在小柔的身边响起。
“小栖,你求倾城带你走,也要问问我肯不肯。”月紫希戴着银面具,一双紫眸里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白虎看到主人驾到,立刻亲昵地上前邀宠。
小栖离开倾城的怀抱。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叫倾城。
“我……”小栖不知道该说什么。倾城对她来说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也不知道倾城为什么会答应带自己走。
月紫希面具下的唇角微勾,露出讽刺的微笑,“还是你出现在城外我狩猎的地方,就是为了通过我遇到倾城?”
小栖摇头,心底还在眷恋那个怀抱的温柔,她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我只是非常想回到我的家乡。我也是刚刚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叫倾城。”下一个月圆之夜,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而阴月王朝的一切都将是夏日的冰激凌,在时光里消融得了无痕迹。
倾城低头注视着小栖,沉静美丽得如同贝契儿油画里的少年,“我姓月,我叫月倾城。”
小栖被月倾城子夜一般的眼波迷惑,“你也姓月?”月是阴月王朝皇族的姓氏。
月紫希走了过来,摘下面具,“小栖,看到我们那么相似的脸,你还没猜到倾城的身份?倾城就是阴月王。我的哥哥。”
月紫希的声音冰冷,“一个你永远也不该妄想的存在。”
他对着哥哥月倾城微笑,“我已经为小栖戴上了月镯。”
月倾城凝视着月紫希,淡雅出尘,“可是,我看不出你爱着她。”从来没有和月紫希争过什么,这一次却无法放手。就在看到小栖的泪眼的时候,刻意的疏离冷淡都瞬间化为烟尘。
迷藏出现的时候,他远远地注视着小栖,看着紫希当着小栖的面,搂着无忧姬调笑,挥洒自如,突然觉得很痛心。
从出生开始,他就被教导,身为阴月王,从灵魂到肉体都属于王朝,不属于自己。阴月王的责任就是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行持续。
十年前的那场剧变,是他令暗王出现,他大概是阴月王朝史上最失败的阴月王。
这个世界濒临崩坏,他却束手无策,只能成为金座上的傀儡。
神殿女巫指引着自己前往流云城,说自己能够寻找到命定的人,扭转阴月王朝的悲哀命运。可是,令他心动的却是戴着弟弟的月镯的少女。
如果紫希不爱小栖,为什么会给她戴上月镯?
如果紫希真的爱小栖,为什么会那么对待她?
月紫希抓住小栖的手腕,“我爱不爱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决定,她就是我命定的那个人。倾城,你不是一直把阴月王的使命感看得重于一切吗?那你就去找你的命定之人,不要阻碍我的事情。”
月倾城闭了闭眼,好看的眉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愁绪,“我试过。但是我不愿意看到小栖哭泣的样子。”
月紫希冷笑,“你总是见不到别人受苦,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小栖。”
小栖的心中波澜起伏,她望向倾城。
月倾城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茫然地看着月紫希,“阴月王不可以爱上某一个人,阴月王没有爱。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哭泣。”
十年前,他就受过教训,被王宫深处的心魔引诱,犯下大错,令阴月王朝至宝受损,人死之后无法轮回。甚至,令暗王产生。
他不能再犯这样的错。
小栖只觉得被月紫希握住的手腕火辣辣地疼痛,可她的心却更痛。倾城当然不会觉得她是特别的,倾城只是一贯的好心。她和他的距离有如云泥。
她皱眉,“月紫希,我才不要你的什么代表命定之人的月镯。”
月紫希轻笑,“我没问过你意见。”
他冷冷看了在一旁发呆的小柔一眼,“把小栖带回白虎殿,如果你没能做到,就自己去领罚吧。”
小栖瞪月紫希,却不敢再和他争辩。这个自私自大鬼铁定会惩罚小柔,要挟自己。
小栖叹了一口气,对着月倾城露出真心的微笑,“倾城,谢谢你帮我。我刚才只是……只是因为太想家里人了。我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何苦令月倾城和月紫希兄弟不合,反正……反正十多天后,她也会离开。再也不回来。再也看不到月倾城。
月紫希的手一紧,然后将她推到小柔的面前,看也不看小栖一眼,“快走吧,我和倾城还有事要谈。”
这一次,他忘记吩咐白虎紧跟小栖身边。
小栖失魂落魄地跟着小柔走在园林里,穿过长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一如小栖散乱的心绪。
她任凭小柔牵着她的手,在清贵俊雅的园林里漫步,渐渐走到了清幽僻静之处。
小柔不再走动,声音依然甜美童稚,“小栖姐姐,你不要怪我。”
小栖奇怪地望向小柔,“你这话是什么意……”
她看到的是一把幽蓝的匕首刺向了自己。
狼狈地躲过小柔的攻击,小栖喊道:“小柔,你在干什么?”
小柔天真的脸上是一个恶毒的微笑,“主人说过,我必须把你无声无息地杀死。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算不算无声无息呢?”
她的身手矫捷得仿佛某种动物,力气也大得不似孩童。
小栖根本来不及呼救,就被逼入了绝境!
小柔迎面一刀刺向小栖。
小栖本能地伸手挡在了面前,就在这个时候,晶莹的月镯突然有白色光华暴涨!
乳白色的光华仿佛月光一般将小栖和小柔包裹住,仿佛夏日的萤火虫在她们的身周飞舞,渐渐围绕住了她们!
远处的月倾城突然一阵心悸。
而秀丽西苑里的无忧姬皱眉轻咦,“为什么我觉得小柔在消失?……我……”
她的眼睛里有黄光在跳跃,“我看到了圆月……到底……”
呼啦啦……噜啦啦……哗啦啦……呼啦啦……
仿佛被温柔的海浪包裹着,仿佛回到了出生前的静谧,小栖不愿醒来。
然后,欣喜若狂的阿守的声音将她惊醒,“小栖,你居然回来了!不是还没有月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栖睁开眼睛,“臭阿守,你真吵!”
她摸了摸喉咙,有些害怕,“刚才差点儿被人割喉……只是,我怎么觉得小柔好像也被月镯的光和我一起带走了?”
她环顾四周,悲喜交加,伸手拎住阿守的衣领,强忍住立刻把这张俊脸变成猪头的冲动,“混蛋,我爸爸在哪家医院?立刻带我去!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她的心海浮出月倾城的身影。
那一瞬间的心动,她没办法骗过自己,只是……只是,却只能说永别了。
阿守的视线落在了小栖的手腕上,神色变得古怪,“你……你怎么会戴着月镯?”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