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生相

月底，六皇子景润的灵柩被护送回都城。在都城的宫门外，黎皇手抚灵柩，泣不成声，文武百官也下跪同泣。

至于六皇子是怎么死的，宫里众说纷纭。有的人说是身染恶疾，有的人说是在打猎时被老虎咬伤，更有人说是中了西疆人的巫毒而死。

就在六皇子下葬后的第二天，柳重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到黎宫的御用画坊，找到了六皇子景润的画像。

打开画像的一瞬间，柳重言怔住了。

六皇子景润，就是那夜黎皇让他相的画像中的人。

春煌十七年，是柳重言待在宫里的最后一年。

当时，他奉黎皇之命私下撰写的《百官相录》已经接近尾声。

一天夜里，柳重言回到住处，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柳重言觉得有些异样。推开门后，小心翼翼地往门厅里去，正准备点灯。忽然，两个人影从门侧闪出，只觉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柳重言只觉头沉沉的。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处昏暗的殿内。少顷，四名手持宫灯的小太监从殿后走出，一个穿着墨黑官服的官员来到柳重言面前，六名侍卫将柳重言环环围住。官员在一把梨花椅上坐下。

“柳重言，你可知罪！”

“……小人犯了什么罪？”

“来人啊，带花妱上来！”

两名侍卫押着花妱来到殿内。花妱脸上挂着泪痕，身上有好几处伤。

没等柳重言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官员将一本册子丢到柳重言面前。柳重言翻看了两页，居然是《百官相录》的内容。

“柳重言，你好大的胆子！黎皇对你委以重任，让你观察百官相貌，以此成录，为的是保护国家栋梁。可你呢？贼心不死，私下里居然偷偷将相录当成商品卖给他人！”

“我……这怎么……”柳重言神情恍惚地看向花妱。

“花妱已经如实招了，今夜她擅自出宫，被宫门的侍卫拦下，从其身上搜出了《百官相录》的副本。经过本官调查，花妱说出了实情，这本相录你一直私藏副本，想卖给宫外的黑市上的一个人。”

这天夜里，花妱的确一个人偷偷出宫，结果被宫门侍卫拦下。侍卫又见她神色慌张，以为是潜入宫城的女贼，便强制搜身。这一搜就从花妱身上搜出了《百官相录》的副本。侍卫见这相录奇特之极，不敢擅作主张，立即禀报宫中。相录副本一事，直接传到了黎皇耳边。黎皇听闻，勃然大怒，随即派人彻查。花妱当即被捕，一番严刑拷打后。花妱说：“这是我家相公私藏的副本。半个月前，相公和黑市上的人取得联系，准备以高价出卖。”

柳重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花妱。

花妱一声不吭，神色黯淡。

一夜之间，柳重言失去了黎皇的信任，身陷囹圄。

柳重言被关押在牢里，一关就是半月。半个月里，他吃糠咽菜，受尽了欺凌。柳重言三番两次向狱官说要见黎皇一面，说清事情的真相，可是狱官只是咧嘴一笑：“黎皇？黎皇会来见你这种人吗？”

月底，柳重言见到了被关押在另一处牢房里的花妱。

“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让我做的……”

“皇后？”

“那天夜里，我在心渊殿为皇后抚琴。皇后突然问我，想不想帮你离开这宫城。自我进宫后，我就没看到你笑过。见你天天愁眉不展，甚至失魂落魄，心里又被曹贵人的死压得喘不过气。我早就想和你一起离开了。我从来就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如果能帮你离开这囚牢，就是死我也愿意。皇后问起我时我自然说了实话。可是皇后说，别以为黎皇让你编完了《百官相录》就会让你离开，黎皇会一直留你在宫中的，留到你死为止。我听了十分害怕，就问皇后娘娘该怎么办。皇后娘娘说，她可以为我指出一条路来。

“皇后娘娘让我抄下副本，带它离开，然后故意被宫门侍卫抓住。这样一来必定引起黎皇的注意。等到黎皇派人调查，我就说你是指使。如此一来，你我都会被打入牢中。皇后娘娘说，她可以保我们不死，会让黎皇将你和我流放到关外去，只受点皮肉之苦。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宫城了。”

柳重言问：“我曾告诉过你，黎皇让我看过一幅有昌和之相的男子画像，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对皇后娘娘提起过？”

花妱点点头，“怎么了？”

柳重言看着花妱的脸，这柔弱的毫无心机的雨花之相，才是花妱进宫的原因。

柳重言和花妱在被关押了两个月后，被黎皇流放到了关外。《百官相录》并未完成，柳重言也再也没见到黎皇一面。

流放出关的前一天夜里，柳重言见到了皇后。

皇后出现在牢里时，柳重言靠在墙角，一脸冷漠。

“放肆！见到皇后也不行礼！”白公公尖声叫道。

柳重言冷笑。

皇后回头说：“你们先下去吧。”

昏暗的牢狱内，两人默默对视着。还是皇后先开口道：“事已至此，想必你也知道哀家让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吧？”

“说到底，我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从一开始，对于相面之术，哀家就略知一二。在听说了曲大人的事后，哀家便迅速联系了曲大人，想办法引你进宫。首先是曹贵人，受宠倒是其次，曹贵人的父亲富顺公因曹贵人受宠，周围依附了不少官员。富顺公在太子之争这件事上一直持中立态度，那些官员也就不知到底是该帮景翔还是帮景幽。曹贵人一死富顺公的势力也随即瓦解，这时就可以借机拉拢那些官员。

“其次是啮眼沙和蛇蝎之相，颜贵人死时，哀家看到过她眼里的啮眼沙，便派人调查了这件事。那时候，哀家就已知道，被蛇蝎之相的人盯上的受害者，眼里会出现啮眼沙。纯妃是凶手这件事，哀家也早有证据。小皇子眼里的啮眼沙，是哀家派人画上去画给你看的，为的是由你指出具有蛇蝎之相的纯妃。黎皇一直记挂颜贵人，一旦你找出纯妃这个凶手，必定引起黎皇的注意。相面之术，由我这个皇后说出口毕竟不合适，要黎皇亲眼所见才能相信。你揭发纯妃后，黎皇自然相信了相面之术这种事，并留你在身边。这样，哀家毫不费力地将你安排在了黎皇身边。事情发展比哀家预想得要好，黎皇居然命你撰写《百官相录》。如此一来，朝中大臣是敌是友，一下子就能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