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园

文/怪物不二

我的手指轻轻点向“疯狂动物园”。

刹那间，仿佛晴天霹雳，一道刺眼的白光迎面向我劈来！来不及多想，我仓皇地抱住头，只感到一脚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急速地向下坠去！

是灌木丛的味道！嘭的一声，我重重跌落到潮湿的泥土上。赶忙睁开眼，头顶上暗黑而黏稠的夜色铺天盖地。碗一样大的飞虫在眼前跳跃，发出“嗞嗞”的怪叫，我大气也不敢喘，瞪大眼睛，空气里诡异的声响正不绝于耳。

“你还好吧？”一个声音吓了我一大跳！眼前猛地出现了两只灯笼般发着红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他矮小得很，站在灌木丛中都会被完全遮挡。微弱的亮光下，能够看到他酷似猿猴的脸，四肢颀长，咧开嘴露出狰狞的牙齿。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这里是疯狂动物园，我是引路的人猴，你是今天的第十三个不幸的访客。园长会用可怕的方法来考验你，他是你的敌人！在园长发现之前，快跟我跑！”

此时此刻，除了相信他我别无他法。不知名的昆虫开始撕咬我的小腿。我站起来，只见人猴一扭身，拨开灌木丛，四肢着地就开始飞奔。我只有紧紧跟随，努力在黑暗中辨别方向。风中传来各种动物凄惨的叫声，羊的哭泣，马的嘶鸣，狼的嚎叫……人猴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要想离开这里，你必须杀死最凶恶的猛兽，剖出它的心，得到破解密咒！”

“最凶恶的猛兽是什么？”我艰难地跑动着，双手不停地前后左右撩拨，试图甩开盘旋在眼前的昆虫。就在这时，忽然一只触角一样的东西飞快地触碰了我。我猛一回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身形瘦削，五官模糊，触角一样纤长的手一把拉住了我，使我立即动弹不得！

“你好，欢迎光临疯狂动物园，我是园长海也。在这里，你会看到最不可思议的动物奇观。错信别人的逃跑是无用的，你必须面对。”他的声音，像是多种动物的惨叫在一瞬间汇集，令我浑身发抖。海也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他提起了手中的灯盏，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丑陋而善良，满脸伤痕，两颗獠牙撩开嘴唇从里面探出头来，一群蚂蝗飞快地跳上他的肩膀开始吸吮带着血痕的伤疤并散发出血液的甜腥味。人猴从远处飞奔回我的脚边，他发出惊恐的尖叫，但似乎又很畏惧地，小心地站在我的影子里。海也看着人猴，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我。他又说一句：“在疯狂动物园里，想要活着走出去，千万不能害怕。”

01.青蛙的朝贡

我的手臂被海也紧紧钳住，人猴紧贴着我移动，我们的第一站是动物园里的水族馆。人猴低声告诉我，每天深夜的这里，都会上演一幕血腥的惨剧！眼前的水池里，没有五彩斑斓的游鱼，只有满满一池的透明中带有黑点的青蛙卵，充盈了全部视野！海也走上前去，将一瓶催化剂注入池中，于是，诡异的场景出现了！所有青蛙卵，几乎都在一瞬间开始飞快地发育！我眼睁睁地看到一颗颗黑点开始逐渐胀大、长出尾巴，密密麻麻地在池中游动了！

海也推着我走上前，只看到一只只蝌蚪同时张大嘴巴，发出人一样的叫声，“饿！饿！饿！”那是成千上万幼童的声音！我感到毛骨悚然，人猴也开始瑟瑟发抖。刹那间我只想逃走，一回身，却看到一只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型青蛙就蹲在我身后，恐怖的黑影笼罩着我。它的眼睛瞪得那样大，是和人一样的惊恐和痛楚，它鼓着嘴巴，发出深渊底部一般的声音，“咕呱！咕呱！”大地都在震动！听到这一声，整个水塘都沸腾了！无数蝌蚪此时像是听到了召唤，全部浮出水面，看过去是黑压压的一片。海也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青蛙的朝贡马上就要开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你必须表现得与大多数一样。”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只见那只巨型青蛙慢慢地移动到了水池边，注视着池中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再次发出了“咕呱！咕呱！”的叫声。这一次，就像是一声命令，一大群蝌蚪猛地从水中跃起，飞扑到了青蛙的身上！“咕呱！咕呱！”大青蛙在惨叫！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些刚刚才长出尾巴的小蝌蚪们，居然都有着尖利的牙齿！它们大张开嘴，将牙齿狠狠切进青蛙的身体，肚子上，脚蹼上，甚至是眼睛上！黑红色的青蛙血一瞬间飞溅出来，喷了我一头一脸。撕咬还在继续，更多的蝌蚪飞扑上来。它们咬下青蛙肉，仰起头飞快咀嚼，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大山上布满了白森森和猩红色可怖的牙齿！吞下肉体的蝌蚪，身体被瞬间撑大，因此开始更快地发育，尾巴一根根断掉，身体变成暗绿，粗糙而充满疙瘩的表皮生长出来，一根根畸形的后腿生长出来，转眼就多出了几只大青蛙！

成型的青蛙跳下了大青蛙的身体，留下血肉模糊的躯壳与骨骼，它们将饥饿的、白惨惨的目光投向了我！我浑身一个激灵，人猴猛地跳起来，飞扑到大青蛙身上。他露出獠牙，狠狠咬下去，在细小的蝌蚪中仿佛异军突起。“必须做跟大多数一样的事，否则你就会被吃掉！”人猴面露凶光，向我呼喊。越来越多的青蛙开始靠近了我，它们发觉我并非同类，因此它们就要吃掉我！我一咬牙，扑到了大青蛙只剩下一半的身体上。腥臭的青蛙血令我作呕，我浑身抖得厉害，下了死心张开嘴，朝着青蛙肉咬下去！我的牙齿太钝了，无法切进肉体里，只感到一阵浓重的咸腥直冲喉咙。我紧闭双眼，还有无数的蝌蚪、无数的快速长成的青蛙就簇拥在我身边。一旦被他们发觉我的异样，那么下一个被蚕食的就是我！我咬紧牙关，一次次地用力去撞击，牙齿终于切进青蛙的躯体，黏稠的汁液喷溅出来，灌满我的喉咙。我开始大哭，和着眼泪喝下青蛙血，随着快要死去的大青蛙一起发抖。终于，一只只蝌蚪都成为了青蛙，它们心满意足地跳下水塘，溅起一阵嬉笑似的水花。我独自从大青蛙的尸体上滑落到地面，浑身抖动无法自持。浑身是血的人猴蹲坐在我身边。海也走上来扶起了我。

“看到了吗？只有在疯狂动物园里，你才能看到强弱的倒置。”海也对我说，“在这儿弱者享受统治的快乐，强者却要被献祭。巨型青蛙牺牲自己向蝌蚪们朝贡，完成一次强弱的逆转。你做得很好，看看你得到了什么馈赠。”

他苍白细长的手，掠过我的唇齿，这时我才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长出了与人猴一样尖利的獠牙。黏稠的血丝犹在，我颤抖着呕吐。海也轻拍着我的脊背，他低声说，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像动物一样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