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贵妃鱼

二

宁静的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抚摸窗台上的仙人球。春寒料峭，风把路边光秃秃的柳树枝条吹得东摇西摆，只隔着一面玻璃窗，小碎花窗帘便静静地靠在墙边一丝不动。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草草解决完早饭，首要任务当然是去喂饱前面店里的那些金鱼，那些小东西，爷爷生前宝贝得不得了，因为我忘了喂鱼他有时会气得跳脚。老爷子一直都爱养花养鱼，退休以后，把临街的那件屋子改装了一下，开了个“碧波水族馆”，养养鱼，种种花，打发日子。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跟他那些好友出去踏青旅游，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爷爷去世后，我接手了这家小小的水族馆，提前过上了种花养鱼的的退休生活。

说是水族馆，不过是这座小院的一间十几平米的临街屋子，挂了个破破烂烂的招牌，牌子经风吹雨打褪去了颜色，蓝底发白，甚至看不大出来碧波的字样。整条街道多是旧时的平房小院，跟新城拔地而起的楼房迥然而异，住户也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还有一些老爷子生前熟识的人不时过来帮衬生意。

平素生活再懒散，对于店里的事情也丝毫不敢大意，每天都要把鱼缸清理干净。屋子里一个一人高的水族箱占了几乎整面墙壁的位置，白白的石子沙上种着各种形态生长旺盛的水草，在灯光的照耀下绿的鲜明，把整间屋子都烘托得绿油油生机盎然，另外摆着大大小小的十几普通的方形玻璃鱼缸，分别乘着不同品种的金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忙乎乎地度过了一个早上，我回卧室随手抓了本小说，回到店里躺在摇椅上填充我的空余时间，生怕闲下来会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人。昨天看了一天的《盗墓笔记》，今天居然随手拿的这本居然是《花样男子》的漫画，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买过这种没有营养的花痴书，但既然拿过来了，也懒得回去换。我正在研究一幅图上道明寺的鼻子画得有点歪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贵妃啊，我就知道你又在看那些没有营养的小说了——”说着一个身影已经闪到了身前，抓起了我手中的漫画书，接着就是一声好像大白天遇到鬼的惊呼“什么？《花样男子》！我没看错吧——”古倩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我，“你都八十了居然还看这种小女生的书……上次我来，好歹还是《明朝那些事儿》那种有些深度的书，你逆增长了吧。”

“关你什么事。”我白了她一眼。

每次看到她，我心里都相当不爽，即便她是我的亲妹妹。我劈手去夺她手里的书，她躲闪开去，在争夺中那本漫画书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投身到旁边的一个鱼缸中，瞬时水花四溅，金鱼乱窜，一条可怜的小鱼非常不幸地在这场浩劫中被溅起的水波带到地上，痛苦地扑棱着尾巴。等我跟古倩看清了地上那条鱼的品种后，她在第一时间闪到了门后，我则想把她晒成人干搓成灰去喂鱼，被不幸波及的这条小鱼，正是我最喜欢的金牡丹。

门口还站着一个男生，古倩明智地躲到了他的后面。

“你是谁？”

男生大概对我们俩的相处方式相当吃惊，听到我并不友善的问话，怔了怔，然后礼貌地回答道：“你好，我是冉浩。”

“不认识。”我扔给他三个字，弯腰去拾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板上的那条鱼。

“我……我是……”冉浩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古倩，古倩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一副撒娇的表情，“你是什么呀你是？你是我男朋友！”冉浩好脾气地笑笑。

我把半死不活的金牡丹另外找了个小荷叶圆缸装下，打量了冉浩一番，瘦高的个子，小麦色的皮肤，戴一副半框的眼镜，看起来很老实的那么一个男生，这相当符合古倩的审美标准，找个老老实实的男生供她欺负。

我白了古倩一眼：“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古倩白皙的脸上堆上一副贱兮兮的笑：“小的这不是拖家带口地来给贵妃请安吗？”

“现在安也请了，你可以跪安了，你再这里站下去，金鱼不知又要被你恶心死几条。”

古倩跟冉浩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贵妃，是这样的，我们到里屋说吧，冉冉，你帮我们照看下店，有顾客来的话你先招呼着，鱼缸上都有价格的签子。”

说着她把我往卧室里拖，卧室跟这里隔了个小院子，谈话不用担心别人听到。

“冉冉？”我挑着眉看了她一眼，“你不肉麻啊？”

“哼，这是我对他的专用昵称。浩浩是他老妈叫他的，冉冉是他老婆我叫他的。”

我有些不耐烦得甩开她的手：“有话快说。”

“我今天来呢，一来是给贵妃请安，二来带他来见见未来的姐姐，三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给你去我们学校减肥俱乐部报了个名，以后会有志愿者过来陪你锻炼减肥。”

我索性转过身去不理睬她，减肥关我屁事，我爱吃多胖吃多胖，跟她古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古倩也没有自讨没趣，转去前面发表了一通皮球鱼又圆了不少的不痛不痒的言论，挽着冉浩的手走了，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临出门又回过头来装深沉：“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空就回家看看吧，其实老爸老妈挺想你的。”

小小的碧波水族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些游来游去的金鱼，那个瘟神终于走了，我应该感到轻松才是，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涌起了淡淡的失落？像是苦涩的海水渐渐没过细细的海沙，心脏一寸寸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