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逐桑榆暖

0015

文/齐木卡卡西

陆奕榛没有午休的习惯,公司其他女同事抱着HELLO KITTY轻松熊搭一条薄纱巾在开足冷气的休息室里矜贵的睡美容觉的时候,她径直坐电梯到楼下,换上比基尼,一头扎入蓝光粼粼的游泳池,一气游上半个小时。

盛夏午后的露天游泳池,只得她一个人,闭上眼睛,任由浮力将自己轻轻拖起,陆奕榛总以为时间还停留在那年的七月,山间湖泊无人打扰,碧绿的水面上,开满绛红色的睡莲。

她偎在池边小憩,冷不丁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打断了,“陆……陆小姐……”

陆奕榛睁开眼睛,是新来的助手菜头,刚毕业的小男生,脸上粉刺的印子都还没消净,别提有多青春无敌。

“陆小姐,MG公司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希望谈判能提前一个小时,您看怎么办?”都三个月了,他还是一跟她说话就脸红,偷瞄了一眼陆奕榛穿着清凉的身体后,更是红到了脖子根。

陆奕榛不禁哑然失笑,抬起腕表看了一眼,“行,这年头,谁甲方谁是大爷,你去把资料准备好,我换好衣服,十分钟后车库集合。”

菜头麻利的应了,转身小跑而去,趁陆奕榛拿浴巾擦头的当儿又回头恋恋不舍的瞄了一眼,这才安心进电梯上楼。

并非小男生没见过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陆奕榛知道自己的斤两,浓眉大眼,额头光洁,小麦色肌肤,身材高挑有致,在一水儿弱质纤纤的苍白女子里面,绝对是一眼就能被挑出来的那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这也是她除了能力出色之外,能在这家变态的大公司青云直上的原因之一,许多嫉妒她的女同事和求爱遭拒的男同事纷纷在背后嚼舌根,说她靠出卖身体换职位,没哪个男人能忍她,所以才至今单着。

陆奕榛从来不屑一顾,何必纡尊降贵去跟弱者一般见识?

她宁愿单着,自是没有遇上配得上她的人。

把头发吹干盘好,换上修身的套装,再在车上化好淡妆,菜头将车在MG的地下车库停下,陆奕榛就着后视镜瞅了一眼,十分满意,嗯,仍是气场强大风姿熠熠足以照亮星空的女王。

可是,走进谈判室,看到长桌对面的那个男人之后,陆奕榛向来坚不可摧的一颗心竟忍不住狠狠颤了一颤,腮红和唇膏会不会抹得太淡了?气色显得一派颓丧,寡落无欢,要被这人看轻。

此乃,重逢大作战的大忌。

对面的男人穿白色西装,很少有人敢穿,因为很少有人能穿得好看,可他偏偏,就是这世上能把白色西装穿得最好看的那个人。

MG的秘书礼貌的向陆奕榛介绍,“陆小姐,这是我们营销部部长柯浩然,柯部长全权负责今天这个项目。”

长桌的那一头,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轻笑,“陆小姐,请多指教。”

他那个云淡风轻的笑,瞬间刺痛了陆奕榛,所有隐形的爪牙嘭的一声齐齐张开来,她换上程式化的笑容,淡淡道:“指教不敢,柯先生,我们开始吧。”

最擅长的领域,势均力敌的对手,加上前尘往事之恸,陆奕榛像只被激怒的女豹子,连最初预计好的让步都不肯做,她拼着一口气,杀伐决断中尽显凌厉之美。

最后双方还是签了,柯浩然站起身,迈着大长腿走到她身前,逆光之中倾心尽力看着她,仿若这中间十年光阴,不过是一场梦境,“陆小姐,合作愉快,后会有期。”

陆奕榛没有握他伸过来的那只手,那只温暖,漂亮的手。

她不敢。

下班的时候,陆奕榛径直走向自己那辆香槟色的MINI COOPER,却发现旁边的车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骚包的湖蓝色迈巴赫。

她多看了一眼,迈巴赫的车窗突然摇了下来,先出来的是泛着浓香的蛋糕和一个卡帝亚的首饰盒,然后是那人好看的笑脸,“HAPPY BRITHDAY!可以赏脸跟我共进晚餐吗?”

难为他还记得她的生日。难为他还专程跑去那家偏僻的甜品店,买到了她当年最爱的栗子蛋糕。

陆奕榛心里一暖,原本准备套到脸上的漠然有些无以为继,这时候,手机响了,是父亲,“阿榛,今天生日,还是回家吃饭吧,你妈做了好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或许因为年近三十的缘故,无坚不摧的女金刚把玩着手上的车钥匙,突然变得有些软弱,不等她回答,父亲继续絮叨道:“别瞎忙活了,阿桑也回来了,一家人好好聚聚。”

陆奕榛啪的抓紧手里的钥匙,脸色瞬间灰败,“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要加班,你们吃吧,我改天回来。”

她啪的挂了电话,拎着蛋糕的柯浩然双眉一挑,眼睛亮晶晶,“啊哈,撒谎了哦,是为了留时间给我吗?”

陆奕榛冷冷看着他的脸,在心底蛰伏了十年的不洁感再一次涌上来,“对不起柯先生,现在是下班时间,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谈吧,再见。”

她不再赘言,低头钻进自己的小车子,风驰电掣的把柯浩然甩在了后面。后视镜里,犹可以看到他抱着那只蛋糕,大孩子一般,委屈,彷徨,失落。

陆奕榛的小公寓里,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台上铺着碎花布榻榻米,长风灌进来,连同底下的万家灯火,她静静望着,一口一口的喝梅子酒。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陆奕桑的生日。

陆奕桑是姐姐,比她年长十分钟的姐姐。

很多人都希望有一个姐姐,有姐姐意味着上学不用背书包,做坏事有人背黑锅,受欺负有人帮忙出头,有姐姐意味着可以分享一切粉嫩可爱的小玩意,以及所有不能跟大人说的小秘密。

可对于陆奕榛来说,不是这样的,在她的世界里“姐姐”这两个字,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她们是双胞胎,可应该怎么说呢?就像两只长在同一根茎上的果子,陆奕榛享受阳光雨露,吸尽了所有养分,健康,饱满,红润,而陆奕桑,是被生存法则残酷舍弃的那一个,瘦弱,干瘪,奄奄一息,在最初的三年无数次被送进儿童重症监护室,连医生也许多次劝父母放弃,若不是他们近乎疯狂的执念,她不可能活下来。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是,姐姐在睡觉,不许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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