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桃馥馥最嚣张

璃呵了几口气,然后一行字显现出来:桃馥馥,我喜欢你!

玉宝用力推了推桃馥馥:“又是写给你的情书呢!”

这么别致的“情书”令桃馥馥的眼中因惊异而绽出笑意。

“这是你收到的第一百封情书呢!”是的,从桃馥馥收到第一封情书开始玉宝就开始计数了。

玉宝等着桃馥馥一边骂他一边惊讶地反问他“你竟然一直帮我数着”,然后他就可以顺势告诉她:“是呀,其实……”。

“天啦,林涵宇!”桃馥馥双手掩面,表情变得无限娇羞。

“又没有署名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写的?”玉宝的声音变得冰冷生硬。

“不是他写的,难道是你写的?”桃馥馥用力白了玉宝一下,眼里是满满的不屑。

接下来,玉宝做了一件事,吓坏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一拳打烂了那扇玻璃。

十六

玉宝休了病假。然后,他再也没有返回学校。当桃馥馥听到在学校里暗暗传荡开的关于玉宝家出了事的流言的时候,玉宝去美国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

桃馥馥第一次主动给玉宝打电话约他出来,玉宝用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将那只音乐盒送给了桃馥馥,他告诉了她他离开的日期和航班。

“这次出国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桃馥馥知道玉宝这样说是希望她能去机场送送他。

桃馥馥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可是她和魏玉宝之间,这是她第一次试图清晰地界定她和玉宝之间的关系,她觉得她和玉宝充其量只是还算处得来的朋友,他们不是至交好友,她更不是他的女朋友,她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奔赴机场送他远行?

玉宝离开的那天,桃馥馥其实挺纠结,她能感觉到内心有一股她不懂得的陌生情绪在牵引她,她隐约觉得她不去机场送一送玉宝是一件不对的事情,虽然她完全说不出不对在哪里。

玉宝的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桃馥馥感慨,人大了就是麻烦,不能像小时候,不必去想原因,不必去在乎结果,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桃馥馥没有去。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她终于明白玉宝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子的时候,她才懂得为了人生的这一刻追悔莫及。

十七

桃馥馥再次见到玉宝是七年之后。彼时,她拿到了保研名额,意气风发,而玉宝却是站在KFC点餐台后穿着滑稽制服的店员。

桃馥馥甚至没能在第一眼认出他,直到他喊“桃馥馥”。

桃馥馥看着眼前这个瘦削英俊的年轻人,她在心里替他感到惋惜,到底是自小受到良好家世荫庇的纨绔子弟,没了长辈的支撑他便沦落至此。

桃馥馥匆匆点了餐,她不顾玉宝想要和她攀谈的渴望眼神,匆匆离开了。

其实,每一个曾经美好的孩子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势利,遇见昔日的同学、伙伴,比自身好的未必去巴结,比自身差的则一定不会再迁就。中考高考层层的筛选和分流,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所有人身上终究都会被打上了鲜明的烙印。

桃馥馥以为她和玉宝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实在不必有过多的纠葛。

但几天后,桃馥馥忽然为了自己在那家KFC店里的势利表现感到莫名的焦躁,她又去了那家店,她急切地想找到玉宝,但是玉宝离开了。

人家说,他不会再来了。

桃馥馥心中那股像潮汐受到月亮的牵引而满涨而起的神秘情绪也在逐渐忙碌的生活中渐渐平息,慢慢地,消失殆尽。

最后,魏玉宝在桃馥馥心中变成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符号。魏玉宝?啊,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曾经是同桌。到了桃馥馥二十六岁这一年,如果有人向她问起魏玉宝,她所能说出的最多的字句便是如此。

十八

桃馥馥是在结婚前的一周发现那封信的。

她对婚事并不是很热心,她总觉得她的未婚夫对她并不够好。事实上,之前交往过的几个男朋友,桃馥馥总是挑剔他们对她不够好,或者说好得不够纯粹,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是受尽娇宠。

桃馥馥有时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她真的过于刁蛮无理,她是按照什么标准做出这样的评判的?到底怎样才算对她好呢?

桃馥馥自己也答不出,直到她在父母家整理早年旧物,她从布满灰尘的纸箱里翻出了那只钢琴形状的音乐盒。

打开水晶琴盖就会有好听的声音流淌出来。

这件精致昂贵的礼物,桃馥馥收到后只是随便把玩了几次,因为不怎么在乎送礼的人所以自然也就不会去珍惜他所赠送的礼物,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桃馥馥都不知道音乐盒里有个暗格,在钢琴肚子里藏了一封被折成小小的正方形的信。

“桃馥馥,你是个笨蛋你知道吗?”

桃馥馥这一生收过情书无数,却没有一封措辞是这样不客气的。

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告诉你雏菊的花语是暗恋之后,你却将我亲手为你栽种然后送给你的雏菊当做了菊花!像你这种有知识没常识的家伙真的可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为什么你完全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在一本侦探小说里看到一个很有趣的情节,特工们之间靠着在玻璃上写字互传暗号,呵口气在玻璃上,然后写下重要的讯息,水汽消散后那些字迹也会跟着消失,但只要再呼一口气上去,字迹马上又会显现。玻璃上的。‘桃馥馥我喜欢你’这句话是我写的。我一直都在计划这件事,既然第一封情书不是我送给你的,那么就送第一百封吧!我等了那么久,你却非要认定这是林涵宇写给你的!真的,我长这么大没有这样生气过,那一拳如果不是砸在了窗户玻璃上,很可能就是砸在你的脸上了!不带这样的,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这样欺负人……”

桃馥馥还没看完,眼泪却已经一滴一滴滚落。

她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潜藏在她心中的标准是什么了。她终于想起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男孩无条件地对她好,不顾一切地对她好,竭尽所能地对她好。

他总是想尽办法讨好她,在所有人都厌弃她的时候支持她,还有那次他毅然决然地走到她身后将他的外套系在她的腰上,他曾那样英雄气概地拯救她,他真的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完美和可爱,可是——为什么她一直忽视他漠视他,甚至差点完全忘记了他?

十九

其实那次在KFC的相遇是场误会。玉宝并不是KFC的小时工,他只是回国探亲闲极无聊所以自告奋勇代了忽然生病的表弟的班。

玉宝去美国的第二年就考入了全美最好的私立大学之一斯坦福,并申请到了几乎不可能申请到的奖学金。那几年玉宝真是奋发图强到极点,因为他急于拯救颓败的家势,急于令爸妈感到骄傲,急于成为他们的依靠,也因为他想要以最优秀最光鲜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桃馥馥面前。

那年在KFC,桃馥馥刚刚获得保研名额,玉宝却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那一年,玉宝仍是少年热血,他有满腔的心事想要向桃馥馥倾诉,如果她肯多停留一秒钟,他一定会大声告诉她“桃馥馥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好多年了”。

可是桃馥馥又像躲避感冒病毒一样飞快地躲开了。

他又一次被她伤了心。

也许,当你过于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定会被辜负。接下来的好多年,玉宝都这么认定。

二十

玉宝拿到硕士学位后,谢绝了导师的盛情挽留,放弃读博,同时他也推掉了诸如苹果、IBM等大公司的工作OFFER,他很有远见地选择了硅谷当地一家规模很小的软件开发公司。几年后,这家公司上市,作为元老级员工,玉宝获得了一笔数额惊人的分红。

玉宝再次回国是在他二十九岁这一年,他坐在公交车上环游布满他成长履迹的老城。车上空位很多,玉宝却一直拉着吊环站在那里,所以当遇到红灯公交车停下时,玉宝异常清楚地看见穿越斑马线的那个女子就是桃馥馥。

还是那么漂亮,多了几分成熟的风致,玉宝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望下去,望到地老天荒也不会被发现的时候,桃馥馥抬头看见了他,指示灯上红色的最后一秒飞快地跳了过去,公交车又缓缓驶出。

桃馥馥追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做了个双手环胸姿势。

啊,她终于知道了,她终于看到了那封信,玉宝想。

“那次在商业街,因为你长得招摇,有个赤脚穿风衣的大叔忽然跳到你面前,猛地揭开衣服,向你展露了他一丝不挂的身体,你吓得猛然转身一头栽进我怀里,即使那个暴露狂大叔已经跑开很远很远,你还是尖叫不停,我从未想过你也会这样胆小和脆弱,我慢慢伸出了手臂揽了揽你的肩头。那是我第一次拥抱你,可是不知为何我忽然极度忧伤,因为我有了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那也将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你。”

玉宝不知道桃馥馥还看不看得到,但他还是将手从吊环里抽了出来,然后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双手环胸的姿势。

“桃馥馥,我说过的猪才喜欢你,我没骗你,因为我就是那头猪呀,我一直都是那头猪呀!”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靠时玉宝并没有冲下车去追桃馥馥,因为方才桃馥馥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时,他看得很清楚,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们的人生已经分道扬镳了太久太久,他们只能各自遵循自己的轨迹运行,那些年少时来不及或者没勇气说出的话,唯一的结局,便是永恒缄默。

时光缓缓地流淌,玉宝还是会时常想起桃馥馥,想到心痛时他就安慰自己说,没有开始的爱情就像一直含苞的花,永远不会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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