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
文/风雨如书
夜深了，银白的月盘挂在天上，发出冷冷的光。这是一条山道，也许多年没人走过，荒草丛生。远处隐隐过来一个人影，顾不上荒草的扑拂，急切地往里走去。
眼前的荒草稀落了，印入他眼里的是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坟茔。他眼里一喜，然后慌忙跑了过去。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坟茔上的墓碑，急切地寻找着。
最后，他的眼睛停在了后排一座坟茔上。他定定看着墓碑上的字，眼里泛着泪光，哽咽着喊道，师父……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包，放到坟前，包里是一排针，银针在暗夜里发着逼仄的寒光。师父，你看，我找到了天眼针了，我找到了，你安息吧，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1.剪刀
木灵镇没有人不知道莫裁缝。镇里的老人说，莫裁缝的店开了两百年，莫家的手艺天下无二。早先皇宫里的人的衣服都是莫家裁缝做的。
这一代的莫裁缝叫莫明山，镇上的人都叫他莫裁缝，本名倒是没人叫了。莫裁缝从小便跟着父亲学习裁艺，十六岁的时候，便能独撑门面了。
今天是清明，早上下了点雨，细细蒙蒙的。莫裁缝早早起来要去拜祭祖先，他把香烛元宝放到篮子里便出了门。木灵镇的祖坟都在木灵镇的西山上。山道因为长时间没人走，所以两边的荒草都已经长的漫过人头。莫裁缝赶到时，镇子里的人都已经到了。除杂草，压纸钱，点香烛，每个人都忙着清理自家的祖坟。
莫裁缝走到自家祖坟面前，把香烛点上。最前面是父亲的坟，后面是爷爷的，然后依次是莫家的祖先。旁边还有一个坟，每次他跟父亲来时，父亲都会让他去上香拜祭。莫裁缝知道那是莫家恩人的。
那个坟在最后一排，上面的碑文有点模糊，隐约看得出是“先公许又之之墓”。莫裁缝像以往一样，提着篮子走到那个坟前，他有点奇怪了，因为那个坟前已经有两根点着的香烛，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烧完的纸钱。分明是有人来拜祭过，从香烛的燃烧程度看，应该是昨晚。
难道是他？莫裁缝的心里不禁一震。想到这里，他慌忙提起篮子，往回返去。
清明这一天，莫裁缝是不接生意的。这是莫家的规矩。
莫裁缝回到家，慌忙把门关上。然后走进内堂。在书柜的第二层，按了一下，内堂墙上贴的一幅送子观音画，突然转了过去，闪出一条缝。
莫裁缝一闪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走廊，远处隐约有一丝光亮。莫裁缝贴着墙壁，慢慢地往前走着。终于，光亮越来越亮，莫裁缝停住了脚步。
原来光亮是挂在墙上的一件衣服发出来的，那是一件没有做完的旗袍。红色的丝绸上，黄色的细线勾勒着边幅，细细一看，那些黄色的边幅竟然是一条条细小的龙。上面缀了三个红色的盘红扣，像是一件喜服，又像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莫裁缝痴痴地看了一会，然后低下头。猛的，他愣住了。衣服下面的裁缝篮子里，少了一样东西。
剪刀，缝衣服时用的剪刀。篮子里，红线，黄线，盘红扣，蝴蝶扣，所有的东西都在，独独少了那把剪刀。
莫裁缝死死地盯着篮子，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些许冷汗。
莫裁缝坐在内堂喝了口茶，望着那幅送子观音图发愣。门突然响了。莫裁缝放下茶杯，走过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披站在外面，他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你，找谁？莫裁缝问道。
我想你为我做件衣服。那个人说话了，声音嘶哑，听得出来，是个男的。
不好意思，清明这天，我不做衣服的。莫裁缝笑笑说道。
你一定会做的。来人轻轻的说道。
为什么？莫裁缝有点生气地问。
因为我要你做的是天衣。来人的话还是轻轻的，莫裁缝的心里却猛地震了一下。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说，你，你是谁？
这是天眼针，三天后，我来取衣服。说完，来人转身走了。
莫裁缝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发着寒光的天眼针，那个人很快消失在雨帘中。许久，他想起了什么，慌忙往外走去。
2.天衣
是不是有人拜错了？何伯问道。
不可能的，木灵镇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自家的祖坟呢？莫裁缝说道。还有，今天有人让我做天衣，还把失踪已久的天眼针交给了我。
何伯喝了口水，看了看莫裁缝说，你确定那是天眼针？
是啊，你看，这一根根的，寒刃逼眼，应该就是天眼针。难道真的是来索命了。莫裁缝颤抖地说道。
别在这里胡说，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事。莫裁缝，你那件衣服做的怎么样了。坐在旁边的一个女人说道。
快完了，你们也知道我的手艺，莫裁缝低着头说道。
梁姑，你再想想，还有谁知道天衣的事情。何伯说道。
除了我们三个人，知道一些端倪的也不在人世了。梁姑说道。这样，莫裁缝，他不是说三天后来取衣服吗？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是人还是鬼。
可，他要的天衣，那是莫家的不传之秘啊，我，莫裁缝为难地说道。
莫裁缝，别忘了你是莫家的唯一传人，你做的衣服就是天衣。何伯猛地瞪了莫裁缝一眼说道。
是，是，莫裁缝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莫裁缝走后，何伯叹了口气，莫裁缝还是和当年一样，做事犹犹豫豫的。
梁姑笑了笑说，你别小看他，他的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说，那个人拿着天眼针来找莫裁缝，会不会他真的知道什么呀。
不知道，梁姑啊，人在做，天在看啊，有时候我很后悔当年做的事。何伯说道。
梁姑摇摇头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挂着呢，如果真是报应，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就一条老命吗？
何伯没有再说话，屋里一下子沉默起来。
莫裁缝双手颤抖的拿起了天眼针，他想起了一个故事，关于莫家的故事。
莫家的裁艺之所以能翘楚，是因为一把剪刀和一束针。别家裁缝做衣服是先描样，再修剪。而莫家做衣服从来不用描样，那把剪刀仿佛有灵性一样，只要在布料上游走一番，一件精美的衣服便悄然而出。
莫家曾为慈禧太后做过一件衣服，后来被赐为天衣。那是莫家无上的荣誉，当时用的剪刀就是盘龙剪和天眼针。从此盘龙剪和天眼针成了莫家的传家宝。
后来，莫家的裁艺渐渐没落了。这件事只有莫家的人知道，当年莫家老爷子做天衣的裁艺也就失传了。天衣也成了莫家的包袱。
后来，一个晚上，莫家家里突然进贼，钱财一分没有少，独独少了那包天眼针。盘龙剪和天眼针是缝做天衣的工具，缺一不可。天眼针被盗，莫家觉得可能是天意。于是，便把盘龙剪收了起来。
如今，天眼针突然出现，并且那个人指明要他做天衣。莫裁缝的手有点颤抖了。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天黑的时候，他又走进了那个暗室。他看着那件衣服，心里一阵悸动，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定数吗？
他颤抖地打开了那包天眼针，虽然经过百年的风雨，天眼针依然发着令人摄魂的寒光。莫裁缝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那件衣服面前，撩开下面的衣摆，他伸手往里面摸了摸，突然脸色大变，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莫裁缝慌忙把整个衣摆撩起来，里面空空的。他一下子瘫到了地上，盘龙剪，不见了。这次是真的不见了。
放在衣服面前篮子里的盘龙剪是假的，真的盘龙剪被他藏在了衣服下面。现在，衣服的下面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盘龙剪，别说天衣做不成，他连何伯都无法交代。
暗室里静静的，莫裁缝吸了口气，他听见自己紧密的心跳，他知道，迟了十年的报应，就要来了。
3.裁缝的手
天蒙蒙亮的时候，莫裁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慌忙披件衣服走了出去，敲门的是何伯。
看见何伯阴沉的脸，莫裁缝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