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

文/快刀

[一]

两个月前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帮着李崇在厨房里做简单的晚饭,班宇杰在洗衣服,他们两个的室友仍然在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凌凛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抓着一只黑色的长方形纸盒,他兴冲冲地对我们扬着手里的盒子:“我在图书馆发现了一盘录象带!”

班宇杰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从他身边经过,凑近凌凛手里的盒子看了看,念道:“一部不为人知的电影,一个等待你来参与的游戏。”

“没兴趣,下周一有新学期测验,我要多休息。”李崇解下围裙去叫他的室友吴迪出来吃饭,又去帮班宇杰在阳台上晾衣服。

我一边往桌子上摆放餐具一边问凌凛:“你从哪儿搞来的?是什么片?”

“你不是在图书馆打工整理图书嘛,我去旧资料库找你,顺便想看看有什么经典的老电影可以借回来。”

凌凛去旧资料库没有找到我,他听图书馆的老师说我在整理旧的电影录象带就跑到录象带区找我,而那时恰好我推着一车残损的废弃带子离开了那个区域。凌凛没有继续再找我,而是被那面电影墙吸引住了。

虽然随着科技的进步,大家都开始看DVD影碟,甚至可以在网上在线看,录象带这种落后的东西早已经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出,然而这所先进的学校里却仍保存着大量的录象带,并且每套公寓里除电视机和DVD机之外还配备了一台录象机。在图书馆做义工一个月来,我发现这所学校里热爱录象带的学生竟出乎意料得多。

凌凛把录像带拿回房间里,我听见他喊了一声:“盒子里还有一张录象带的使用说明书!”

吴迪从他们的房间里走出来,听见凌凛的话往我们屋里探着头笑:“弄着什么好带子了?这年头谁还看录象带呀?要是不看说明书恐怕都没几个人会用。”

凌凛在屋里没有答话。

吃过晚饭,我和凌凛一起把电视柜推到我们的房间里。

刚才吃饭时其他四个人都拒绝看这部没有名字的电影,凌凛连忙说晚上要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看,他们也都同意了。其实公寓里的电视一直只有我和凌凛在看,别人除了偶尔看新闻,很少打开。

我觉得凌凛从房间里出来吃晚饭时变得有些神神秘秘的,在饭桌上几次欲言又止。

凌凛把门关上,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刚刚结束,正在插播天气预报前的广告。他没有马上放那盘录象带,却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盯着我看。

“你神经啊,看着我干嘛?怎么不放片子看?”我伸手去拿那只盒子,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臂。

“小秋,这盘带子的说明书和别的不一样。”

“哦?录象带都是一样的吧?还会像下载的电影文件一样有格式不同的么?”我觉得他大惊小怪的,这两天我整理了几百盘录象带,说明书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太多区别。

但凌凛坚持让我先看说明书,同时把那盘录象限带紧抱在怀里,好像怕我会抢他的。

“当录象带处于播放状态时,与一般录象带无异。”

“当录象带处于刻录状态时,任何实体物质都可进入电影情节。”

“电影中所有情节均为不可擦写,一旦进入情节中,在下一实体进入之前不做任何改变。”

“电影中的时间不受外界时光流逝的影响。”

“本片只有一个出口,并锁定在可以被找到的位置,被使用后将随机变换方位。”

在一堆密密麻麻的使用说明中,这五句别有用意的话被我们挑了出来。说明书的最后写着:“进来吧,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

“肯定是恶作剧,这你也疑神疑鬼地信了?”我拍拍那台SONY电视机笑话凌凛,“你说怎么进入情节去?往这上面撞吗?撞坏要赔的。”

“我没想过怎么进去,可是我信,刚才一看到这张说明书我就相信它了!”

“先看看吧,它不是说处于播放状态时和正常的一样么,咱们先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节。”我向他伸出手。

说实话,在那一刻我也有些心动,好奇心害死人,看了那么多悬幻情节的电影,想要身临其境的好奇早就在心底植下了疯狂的种子。但我们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群人拍出来的电影而已,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凌凛把录象带递到我手上,看着我把带子放进机器里,在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我忽然有一丝紧张。

这部影片似乎拍摄于年代久远的过去,胶片质量很差了才被录到带子上,它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对白,当人物对话时连字幕也没有,是一部名副其实的默片。

故事开始在一个小镇上,有个穿粗布花衣的美丽女孩在楼下帮父母照看店铺。楼上是他们的住所,她在每个早晨推开其中一扇窗梳着长长的辫子,在她的窗下,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

后来镇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二三十年代时髦的立领衬衫和背带西裤,打领结戴圆圆的黑边眼镜,梳着光可鉴人的分头。他斯文地坐在女孩家的店里喝茶,随身带着一只样式古老但显然很名贵的照相机。他给女孩及她的家人拍了许多照片,女孩在所有镜头前对他腼腆而羞涩地笑着。

有一天清晨,年轻人在接过女孩递的茶杯时交给她一张字条,镜头拉近那张纸,上面写着:2:30PM。

那天下午,当年轻人的金质怀表显示两点三十分时,女孩挎着一只小小的布包和他悄悄登上了一艘慢慢离岸的船,船从女孩的窗下经过,她抬头看着自己往日的家,一脸忧伤。那年轻人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对她说着什么,然后她浅浅地笑了。

[二]

凌凛用遥控器按了暂停键,问我看出什么没有。

“看出什么?挺普通的爱情故事吧,女孩跟那男的私奔了。”我对这种平凡的小镇爱情故事没多大兴趣,看得索然无味。

“你看到那张字条了么?”凌凛提醒我。“那字条上写着2:30PM。在中国什么时候开始用AM和PM来表示上午和下午的?看他们穿着打扮的年代,那时候他们懂英语了吗?”

“瞧那男的肯定是大城市的人,比如上海,赶时髦的家伙会点英文也不奇怪吧,那时候他们不就喜欢说密斯、答令什么的么。”我不以为然。

“好,那男的很有可能懂英文,可他写这样的字条,你以为那个生活在小镇里连照相机都没见过的女孩会知道PM是什么意思吗?”

“而且,”他把录象带倒回到字条的特写镜头上停住,“你看这张纸,还有这种字迹,仔细看!”

这张字条的左侧有一排破损的圆孔,显然这张纸是从某个活页的NOTEBOOK上撕下来的,从镜头上可以看到上面单横线的条纹,那些字迹的粗线条也说明它不是被钢笔或者圆珠笔写出来的,而是那种粗芯的碳素水笔。

打孔的活页NOTEBOOK和碳素水笔这两件东西在现时的生活中随处可见,我们房间里就有,但在影片展示的那个年代,它们应该出现吗?

“这张纸根本不是那个年轻人写的,它根本不是当时应该出现的东西!”凌凛紧盯着电视屏幕严肃地总结。

“什么意思?”我希望他说出另一个原因来,不要扯到那份说明书,突然之间,我有点害怕这部影片会一步步印证那份说明的作用。

但是他说:“这张纸是后来被什么人丢进电影里的,然后被这个电影顺理成章地应用在这段情节中。”凌凛认真地看着我,“它像说明里讲的那样,是后来进入电影的实体。”

“或者只是一个穿帮镜头,用错了道具而已。”我希望是这样。“你看了那份说明,心里先入为主了才会这样想。”

“也许是这样,可是你看这个……”他把接下来的镜头来回播放,一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就在这儿,应该就在这儿,刚才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是不应该出现的。”

“这个!”他又按下暂停键,指着屏幕大声叫我看。

那是船上的镜头,女孩依偎在年轻人的身旁,两个人似乎在憧憬着幸福的未来。有三个中年女子站在他们身边,其中两个背着孩子,抱着很大的包袱和一把旧时南方常见的油纸伞,另一个妇女守着一只竹篓,怀里抱着把不到一尺长的短粗形布棍,套着浅蓝色尼龙套,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写着两个深蓝色的大字: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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