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心

9

我牵住了辉叔的手，跟他一起重新回到了昨晚我和小栗避风的楼壳子里。那时天已大亮，阴暗的楼层里被警察安上了高强度的聚光灯。

辉叔仔细察看着楼层的地面，对我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小牧你看，这楼里一向阴暗潮湿，地上积灰成土，少有人来。我们昨晚在这里的活动都通过脚印在地上表现了出来。辉叔说着看了看我的鞋子，继续说，你看，这是你的脚印，这个较小一点的是小栗的脚印，你们昨晚二人的脚印都在这里，但这里多出了另一个人的脚印。

辉叔说完，追寻着那脚印回到了楼梯口，然后揣摩着凶手的心理躬着身子跟着脚印重新回到楼上，边走边推理说，凶手从楼梯走上来，走到这里发现小栗；他走到小栗身边，蹲了下来，辉叔指着两个只有印出凶手鞋子前半部分的脚印（凶手半蹲在地上）；接着再说，他叫醒了小栗，将小栗带到楼边。辉叔走到楼边，在这里，凶手将小栗推了下去，辉叔说着俯身往下看去，下方正好是小栗身子落下的位置；然后辉叔转过身来，指着另外一行通向另一个楼梯口的脚印说，最后凶手从另一个楼梯口逃走了，到楼下后假装跟其他人一样刚发现坠楼的小栗。

我听得胸口不断起伏，双手拳头捏得紧紧的。我咬牙切齿地说，辉叔，到底是谁杀了小栗？

辉叔看我愤怒的样子，走到我的面前摸着我的头，说，小牧，凶手虽然可恶，但人已经死了，一切都应该交给法律来解决，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愚蠢的想法。辉叔说完，眼睛爱怜地看着我。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身旁的警察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辉叔。后来我才知道，辉叔的儿子原来是被辉叔曾缉拿的一个罪犯报复杀死的，辉叔悲痛得失去了理智，找到那个罪犯后逼得他跳崖自尽，辉叔因此被开除出了警界。

当我和辉叔再次见到我的父母和小栗的爸爸妈妈的时候，辉叔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到小栗的妈妈面前，威严地大声说，是你杀了小栗！

小栗的妈妈惊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眼神惊恐地看着辉叔，声音颤抖着说，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了小栗，这完全就是一宗意外事件。

辉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是你杀了小栗，你现在眼神闪烁，眼睑扩大，鼻翼阔开，表示你现在内心感到十分的恐惧，你在害怕我？你为什么害怕我？是因为我揭穿了你就是杀了小栗的凶手？是你杀了小栗！

小栗的妈妈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害怕地看着辉叔。辉叔又说，我们已经在楼上的地面上发现了你的脚印，昨天晚上你们四人分散在废楼盘周围寻找小栗，你第一个上了楼发现了小栗，然后将小栗叫醒，将她带到楼沿边，将她推了下去。辉叔说着，眼神突然变得愤怒，痛心地继续说，你是妈妈，小栗对你相当信任，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女儿杀死啊？

小栗的爸爸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时跑了过来挡在小栗妈妈面前，喂！你这个捡破烂的，你在胡说什么？我老婆怎么会杀了我女儿？你是警察吗？

但就在这时，我很清楚地看到小栗的妈妈嘴角突然很奇怪地抽动了一下。辉叔也就在这时立即指着小栗妈妈的嘴角说，你左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这是愤怒的表情！然后看了看小栗爸爸，又看了看小栗妈妈，对，你在他刚才突然跑过来时内心感到了愤怒，你在恨他！你在恨你丈夫！为什么？

小栗的妈妈惊得身体不住地抖动，小栗爸爸听到辉叔这么说，惊愕地看着小栗妈妈，叫了声，老婆？

小栗的妈妈就在这时脸上突然变得扭曲愤怒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凶狠地抓着小栗爸爸的衣领说，你这个自私鬼！我要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我要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可你总是说你有小栗就够了，你这个自私鬼……

10

小栗就这样走了。她的继母在发现她后把她推下楼去，让它看起来像个意外。

这样的“意外”很残酷，它让我变得沉默寡言。但自从那之后，我的父亲也不再打我了。辉叔警告我父亲说，他掌握了我父亲虐打孩子的证据，如果我父亲再敢打我，他一定把我父亲送到牢里去。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跟着辉叔学阅读人类身体语言，他要我去向被我骗过的人坦白出100个谎言。辉叔说，要看透别人的心思，必须先自己心里干净，这样才能装得下别人心里的秘密。

后来我问辉叔，为什么说我有阅读人类身体语言的天赋。辉叔笑着说，因为你怕冷。

怕冷！我不明白。辉叔于是说，确切地说，应该是你比较容易感到恐惧和意识到危险。他说，其实人类就是一种脱了毛的动物，那些身上有毛的动物每当遇到危险和感到恐惧时就会竖起身上的毛以此来表示自卫。人也一样，虽然已经没有了毛，但曾经皮肤上长着毛的地方立毛肌还是会收缩，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鸡皮疙瘩。所以说往往那些比较容易感到恐惧和意识到危险的人，也可以说是那些身上比较容易长鸡皮疙瘩即怕冷怕痒的人，都往往比其他人更为敏感，内心更为细腻，能快速觉察到周边环境的细微变化。而你自小在你父亲的阴影下长大，又在菜市场这样复杂的环境中成长，长期的恐惧和撒谎让你更能看穿别人的谎话和恐惧，更促使了你的这种天赋形成。

于是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说怕冷的人都是往往比较“胆小”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