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杀了谁?
“苏隶……”眼泪在打转,嘴唇在颤抖,“我……好像杀人了……”
“瞎说什么啊!”苏隶又后退了一步。
“真的!是真的!我记得我杀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我忘记那个人是谁了……也忘记把尸体藏在哪里了……”
“傻孩子,做噩梦了吧!”他张开手臂走过来,刚刚走到我身边,又愣住了。
手臂就那样僵硬而尴尬地悬在半空,他耸耸肩,又后退了几步,“别乱想了,好好休息,我今天还要加班,顺路来看看你。”
苏隶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奇妙地走了。
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很安静,却又不安静。
厨房和洗手间以及客厅的某个角落,总是不时发出某种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密谋什么阴谋似的。
我慢慢地走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不停地观察着房间里每个可疑的角落。
5.
我不敢睡。
我担心睡着了,就会被拽入噩梦的深渊,再也不能醒来;我担心睡着了,那个恐怖的洋娃娃的脸又会出现在我面前,慢慢地爬上我的背。
洋娃娃!我赫然想起,那个洋娃娃的脸是似曾相识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的脑袋剧烈地疼痛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明媚的阳光多多少少驱散了些许恐惧。我晃晃悠悠地走到洗手间,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也不觉得饿。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也难怪昨晚苏隶不愿意抱我了。
我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湿了湿手,拢拢头发。
突然,我的手僵硬在头上,镜子里的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的头发,也是细细软软的。
这种细细软软的感觉令我毛骨悚然,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起了什么。
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拿着剪刀,拼命地剪自己的头发,一缕,又一缕。
苏隶又来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镜子里,还是和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苏隶!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杀了你?”我大吼着转过身,剪刀架在脑袋上。
苏隶又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里面是一些牙膏什么的。
“你说啊!我杀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无声无息的出现!”
“我有你家里钥匙啊!我并没有无声无息,是你太专注了!”他晃着钥匙,叮当叮当响。
“你骗人!你不是人!你是鬼!我明明已经杀了你了!”
我拿着剪刀冲向苏隶。
我不怕,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苏隶死了。
苏隶死的时候说:“你疯了!我只是想送管高级的牙膏给你,你嘴里有怪味儿……”
我嘴里有怪味?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杀了谁,我杀了挂钟后面照片里的孩子,那是我的女儿,我和前夫的女儿。
她抱着洋娃娃,怯怯地站着门口。
她抱着洋娃娃,怯怯地说:“妈妈,爸爸不在了。”
“爸爸怎么了?”我问。
“爸爸被车撞死了,我不想去孤儿院,所以……”
“哦。”我点点头。
可是孩子,妈妈也要结婚了,这可怎么办?
你本来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可是你来了。
你本来不该来找妈妈的,可是你还是来了。
没关系,妈妈爱你。
所以,妈妈杀了你,吃了你。这样,你就又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了。
这些突然回来的记忆并不完整,我只是记得,我流着泪,咬着牙狠狠扼住她的脖子……
水开了,我微笑着,把苏隶的头煮进去,嘴里喃喃自语:“这样,我们三个就一辈子不会分开了……”
6.
我总是跟同事开玩笑,说我是杀人犯。
因为我杀了两个人,可是,我却忘记他们是谁,也忘记把他们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同事们都不信,说我的笑话太冷了,一点都不好笑。
确实不好笑。
因为每次讲这个笑话的时候,我都想流泪。
我知道,这是真的。
我知道,他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把他们的尸体藏在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一天,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突然,背后一个小女孩大声说:“李老师,你看,这次这个阿姨的背上是两个人吧?”
我一愣,不敢回头,只是条件反射似的摸着自己的背,仿佛背上爬满了蚂蚁般。
只听一个大人的声音温柔地说:“那不是两个人字,是一个字,念作从。”
“那上次那个字念什么来着?”小女孩歪着脑袋。
“念大。”
我笑了。我记得我确实曾经有过一个白色的T恤,上面有个“大”字。不过,那个T恤在很久以前,就找不到了。
我微笑着转过身,和那个小女孩的目光相遇,小女孩指着我哇地大哭起来,大叫着:“李老师,快走……李老师快走……那个阿姨很可怕……”
我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顿然泪流满面……
那个孩子正是她,我自以为自己亲手杀了的亲生女儿……
我终于完全记起了一切,记起了那个晚上她的尖叫和恐惧,记起了她哭喊:“妈妈妈妈我错了,我去孤儿院,妈妈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让你当我妈妈了,妈妈你别这样,妈妈……”
我记得孩子醒来后,只对我说了两句话:“阿姨,我这是在哪里?”
我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妈妈啊!”
她怯怯地摇头:“你不是……我妈妈已经死了……我得去孤儿院……”
此刻,我一个人坐在大街上,哭得像个神经病。
原来,我杀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女儿的妈妈……正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