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本嫁衣
“给我一支烟。”喜乐摆出自己不能理解的姿势,用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桥段,也许是自学成材,也许是从围绕在艾成风身边的女人那里学的,后者更有说服力。
艾成风看着距自己不足两米的女子,姣好容貌,秀气惹人怜,黑衣黑裙,黑衣里是白色的小衬衫,衬衫里……
喜乐打量着自己疯狂热爱的艾成风,正装黑西服,系黄色领带,有点歪了,面带倦意,但依旧精致好看。
“你说我?”艾成风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又忍不住晃了一下。
“除了你一个是人还有谁?”喜乐有种想上前搀扶他的冲动,但是拼命忍住了。
“我是人?”艾成风有点听不明白这个陌生女子的话,头痛得很,沿着街边坐了下来。
“难道你是鬼?”喜乐忍不住逗他。
“不是。”艾成风摇头摆手,傻傻地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是人,就算有鬼那也是你!”
猜对了,喜乐想艾成风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给我一支烟。”喜乐尽力掩饰自己的喜悦,她该知道什么是矜持,没了前世,看不见来生,可她拥有现在,也很飘忽呢。
“有,有的。”艾成风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想给那叫喜乐的清秀女子送过去,目的是讨那女子的欢喜,然后去做点什么。季媚生离开之后他每天对自己说最多的一句话是,艾成风,我不许你堕落。可是他痛,他给季媚生的爱与他心里的痛,等同。他必须忘了季媚生,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可他忘不掉,找再多长相和季媚生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终究不是她。所以他不停地换女人,他要找到她,必须找到她。否则生不如死。
艾成风的烟和火没有送出去,他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摔了下去,于是喜乐自己走了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说,“我是鬼。”
“鬼?鬼好,鬼好啊!”艾成风越说越含糊,他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马路边,艾成风不由地骂了一句,“真是见鬼!”
肆艾成风记得喜乐,但是没在意,会站在马路上跟陌生男人要烟抽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知道哪个是喜乐?样子嘛,好像有印象,模糊,不清楚。
最近总是多雨,整座城市陷入一种自我清洗状态,洗了一遍又一遍,天不烦,人都烦了。但是婚纱店的生意却很好,艾成风一个人指挥四个小服务生忙来忙去,看得喜乐心急。很多人钟情于自己身上的红嫁衣,可是艾成风不卖,租也不行,给多少钱也不行,就是不行。除了季媚生还有谁配得上这红嫁衣?
喜乐也越来越喜欢这红嫁衣,虽然自己每天都在穿,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可以穿着这红嫁衣出嫁……当然是嫁给艾成风了。
傍晚雨终于停了,艾成风驾着他的A4绝尘而去,只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喜乐。鬼就是有这种权利,想让你看见你就能看见,不想让你看见你想看也看不见。
市内老剧院,戏场落幕,多数人以汗渍与内裤粘身离场。艾成风叼一支烟,久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是的,他想念季媚生,很想很想。
喜乐不小心经过他的身边,又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几乎要倒出所有的诚意。
“媚生?”艾成风抬眼,脱口而出。
“没事?”喜乐没听清楚。
“哦,没事没事,”艾成风站起,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撞到自己的女子,眼熟。
“我是喜乐。”喜乐肯定他记得自己。
“哦。”艾成风难得地笑了一下,“你是鬼。”
“嗯,我是。”
夜,大风荡。
艾成风带喜乐回到了婚纱店。这是喜乐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门走进去,不是飘,不是穿,不是越,是走进去的。
习惯性的,进了门喜乐就朝那件红嫁衣走去,很快发现自己做得不对,又退回到艾成风身边,笑得有点尴尬。倒是艾成风没发觉有什么不对,望着那件嫁衣一遍一遍地轻唤,“媚生,媚生……”
没事,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说没事?仔细听听,是媚生。媚生是什么?为什么不是喜乐,喜乐……艾成风你是知道我名字的呀。
“媚生是谁?”
“我的未婚妻。”艾成风似乎在自言自语,“她死了,甚至没来得及穿上我为她亲手缝制的红嫁衣。”
“这件?”喜乐指着橱窗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嫁衣,她并不想听什么爱情故事,鬼嘛,惊悚片她才喜欢吧?
“是的。”
“不卖也不出租?”
“是的,只有她才配得上那件红嫁衣。”
她,才,配!她才配?我呢?
陡然烧起的恨像迅速上升的火苗,蹿啊蹿。喜乐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巴,贱!她以为自己只要能看到艾成风就是幸福,而他的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鬼。
这,不公平!
“可是我也喜欢这件嫁衣!”
“你?”艾成风笑得有点轻蔑,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女人?那件红嫁衣你也配?
聪明如喜乐根本不用艾成风言语也知道个大概,我不配,没人配!不能让艾成风把红嫁衣披在别人或者别的女鬼身上,绝对不可以!
我没人性,我不是人,我是鬼,鬼也有思想。
喜乐露出凶相,没有一丝不忍,鬼吗,无情。
伍没人知道艾成风是怎么疯掉的,有说投资失败的,有说被女人骗光了财产,有说中邪的。最后这一种说法比较到位,因为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好好的突然变成这样不是中邪是什么?
反正他是疯了,哪里还有什么西装穿?领带被他拿去裹脚了,有点小,不过在他眼里正合适。婚纱店被以前的小店员吞了也不知道往回要,成天抱着大堆的照片在街上晃悠,看着顺眼的人就凑上去把照片给人家一张,“这是我的未婚妻,媚生,如果你见过她,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一定会去找她,你一定要记着啊……”
几乎没人能认出来他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艾成风。
那件红嫁衣依旧摆在婚纱店的橱窗里,只是多了一个模样清秀的模特儿,可还是没人注意到它。
终于有一天,一个被艾成风塞了照片的年轻女子捏着照片走进店里,很奇怪地对店里的小服务员说,“这照片上的女的怎么跟你店里的模特儿长得一样啊?”
是哦,怎么长得一样啊?
没人告诉艾成风,喜乐就是季媚生,就算告诉他也不会听懂了。也没人告诉喜乐,她就是季媚生,就算告诉她也不会听见了。
前世记忆再绮丽也不过是过去,无法延续。
喜乐,那红色的嫁衣本来就是你的,可是你不记得了,没有什么另外一个女鬼,你嫉妒的,始终是你自己。
红色嫁衣,本属于你,你嫉妒自己,害疯知己。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以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实际上却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