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皂
“寒芳的意思是,张涛就是因为要跟你好,才把她逼上绝路的。因为她的直接死因虽然是自杀,但是张涛间接造成了她的莫大痛苦。”
“如果你怀疑我对她下手,那就太可笑了。我的精力从来不浪费在小人物身上,这一点你尽可以去调查。至于说张涛害她?别逗了。张涛让我最不痛快的一点也是让我觉得最有吸引力的一点就是他对那个什么芳一心一意。”富家女撇撇嘴,看着李铮露出嘲讽的微笑:“如今,不爱钱的男孩太少了,对吧?”
“是不多。”李铮也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又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他看到富家女皱着眉头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个手机:“知道了,妈,我今天晚上回家吃饭,行了行了,别口罗唆了。”
“照你说的,张涛只是被怀疑,没证据证明他犯罪是吧?要说我喜欢张涛让那什么芳自杀,是她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无关。”
李铮不想多说什么,扭头看了看窗外。
“好好一个下午,被你打断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富家女说着起身要离开,嘴里不算小声地嘟囔着,故意让李铮听见:“二十分钟白白过去了,真是浪费时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李铮微笑着自言自语:“一点都不浪费。”
【9】
阴雨连绵的这天,李铮在化工学院的男生宿舍门口等到徐维。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啊。”李铮说道。
的确,从发现那张寒芳照片到看到她自杀的短暂时间里,徐维脸上那种焦急愤怒已经消失无踪,如今,满脸的痘痘红到发亮。
“张涛被抓起来了,寒芳就算在地下也出口恶气了。”徐维咧嘴一笑:“害死寒芳的人坐牢赎罪,我不该感到高兴吗?”
“说到害死寒芳的人,我跟你的看法有些不同,不,应该是完全不同。”李铮盯着他:“因为都是化工学院的学生,我曾怀疑过张涛,但是现在彻底确定是你!”
徐维脸上的光芒渐渐消失,静静地和李铮对视。
“从你给我看那张照片开始,我就觉得应该更加关注的人是你。你说你是在张涛的《有机化学》里发现照片的。可是那样一张照片,张涛可能把它随便夹在课本里吗?很容易被人无意间发现,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烦。”
“不错,是我用铁丝撬开他上锁的书桌,偷出来的。”
“紧接着,你,我,还有武蕾按照张涛给的地址前往寒芳的住处。那样一个应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武蕾差点儿被石块绊倒,我踩到了狗屎,而你,在几乎黑暗的夜色里,走起来一点障碍也没有,简直是熟门熟路。只有一个解释,你曾经不止一次去过那里。寒芳的住处,除了张涛去过,就只有送货的……更确切一点,应该是送香皂的快递员了。而快递单上的地址,我想是你亲手写上去的吧?”
徐维立刻流畅地报出了寒芳的具体地址,然后说道:“我去过五次,在她家楼下从早等到晚。之所以没有去第六次,是因为我发现她已经不再出门了。”
“那天晚上,我俩跟踪张涛进了实验室,你急于想让他被我进一步怀疑,不免有些沉不住气,在我还没拿出那块被寒芳快用完的香皂,你就在满桌子的器皿中无比精确地拿着装有玫瑰花和牛油果的玻璃碗质问他。因为你通过你那表姐已经知道我不止一次买过香皂,对它必定研究过。”
“是,而且在寒芳得到毒皂后没多久,我就洗手不干了。虽然女人的愚蠢和大意实在是让我厌恶。不过女人的轻信和胆小也令我很容易就让我表姐把网店关了。”
“不错,你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你表姐口中的‘表弟’。我昨天刚和那个喜欢张涛的富家女见过面。和那样的女孩聊天实在是乏味,但是她无意间的举动却让我对一个始终困扰我的问题茅塞顿开。”李铮拿出手机,找出通讯录里“卖家表弟”的号码,稳稳地拨通。
徐维的口袋响起来,那是李铮不熟悉的铃声,他看着徐维拿出手机,笑了笑:“当然了,女生会用两个手机来接听不同对象的电话,男生肯定觉得麻烦,还是双卡双待比较方便。”
“所以我们班高中聚会那天,你问我要手机号码,我一点都不含糊。”徐维把手机放回口袋:“你对我的判断都没错,对我,你应该没有感到奇怪和想不通的地方了吧?”
“还有两点。一是你为什么要害死寒芳,因为武蕾说过你对她心有爱意。还有一点是……你应该明白,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让你去自首的。”李铮看着徐维脸上浮现的笑容,忽然感到心头飘过一朵沉沉的乌云:“可你……”
“可我一点也没有罪行败露后的慌张是吗?”徐维脸上又浮现出光芒,甚至比先前更加灿烂:“你和武蕾,应该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吧?我建议你去找她,这样,你的两个疑问都解决了,而且也会赞同我那认为女人愚蠢的观点。”
……
【10】
武蕾的脸蛋不再娇嫩美丽,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皱纹。
她就像她那位已经躺在太平间的高中好友一样,烦躁恐慌不愿见人。李铮强行把她从棉被里拽出来,撸起袖子,胳膊上的皮肤让他不忍地闭上眼睛。
“你收到了一个挖宝在线卖家的‘中奖礼物’是不是?!什么时候?”
武蕾的眼睛哭得烂桃一样:“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去你家,跟你说咱俩心有灵犀吗?”
李铮使劲回忆,但是记忆实在模糊,他急道:“接着说!”
“就在之前,我刚刚收到一块很漂亮的香皂。而那天晚上到你家,我好奇地翻你的包,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一块,以为你是给我买的。可你一直没有给我,我当时以为你要送别人呢……”
李铮想起武蕾的高中聚会前,他最初懒得去,她质问他是不是“要花工夫在别人身上”,他还觉得莫名其妙。
“李铮,你是医生,一定能治好我的是不是?!我这样子多可怕,这些皱纹太丑陋了!”
“这还算轻的……”李铮沉沉道:“你先跟我说说徐维。”
“徐维?说他干吗,你先想办法治好我……”
“说!!!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说出来!”
武蕾被李铮的语气震住,怔了怔,慢慢挖出高中时的记忆——
“徐维是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人,但是除了学习好就没什么了,少言寡语,运动神经极弱,你也看到了,个子矮小,而且还有满脸难看的青春痘。这样的男生,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嘛,谁想到他高三那年竟然向寒芳表白,送了粉红兮兮的爱意礼物和卡片。寒芳当时觉得巨恶心,感到被这样的男生喜欢就跟蹭到鼻涕虫一样,心里憋了一口闷气,然后她就找我商量怎么出这口气,然后我们就这么办了……”
在武蕾的描述中,李铮仿佛看到在一个阳光刺眼的下午,一个矮小瘦弱的男生站在两个漂亮女生投射的阴影里,浑身颤抖地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打击。
“还真有青蛙做追求公主的白日梦啊。可你连青蛙都不是。先把自己从癞蛤蟆变成青蛙啊,至少让我恶心呕吐的感觉轻一点点。”寒芳抛给徐维一块东西,然后笑嘻嘻地跟武蕾说:“你建议我送的这份回礼,还真是适合他!绝配!”
徐维颤抖的双手里躺着一块气味刺鼻的硫磺皂,好似一支扎得他透心凉的利箭……
“我知道的就这些。”武蕾说完高中往事后,急急抓着李铮:“你问徐维的情况有什么用,他能治好我?不可能啊!连他那么喜欢的寒芳他都只有眼睁睁看着她死,能有什么用?!”
李铮无声地看着武蕾,女生最愚蠢的一点就是以为可以毫无顾忌地伤害喜欢自己的男生,最最愚蠢的一点就是认为男生的心再怎么蹂躏践踏也不改初衷……
他想到那个清晨离开实验室前一个清洁工和自己的谈话。
——“这位同学,能不能请你朋友以后不要把好好的硫磺皂又切又戳捣成碎块扔到垃圾筒里,就跟和它们有仇似的。他反正也不要,能不能直接送给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