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

“你处心积虑,是为了将童滢引入这个局,将所有不利的证据全部指向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遗漏了什么细节,而导致这个案件向着你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呢?”

“本来在我的计划里,是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的。但是后来,案情确实向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因为你的疏忽,是因为童滢的口供。许愿瓶虽然是扰乱视线的,却也同样是破解案情的关键。一旦它被找到,线索就会指向童滢,而童滢只要看到这个许愿瓶,就会明白真凶是谁。因为在半个月前,我买了新的挂饰给她,亲手换下这个许愿瓶并随手丢进了自己的背包。而且,童滢是唯一一个知晓我杀人动机的人。大概是我们交往一年后,童滢在我的研究室翻看一本建校60周年校庆纪念册,那里面有一张我和我父亲的合影,标题叫做‘二十年后父子成校友,同在一系传佳话’,因为你曾调查过轰动一时的A大教授自杀事件,所以童滢认得照片里的男人就是汪教授,她惊疑之下向我询问,我才告诉她有关当年的一些往事,并希望她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些。如今童滢只要将前因后果连起来,就能明白这一切全部是我布局陷害她,可事实是,警方迟迟对我没有动作,所以今天我约你出来,打听童滢的情况,才知道童滢根本没有向警方提及我。”

我十分震惊,却不是因为童滢的不指证,“汪教授是你的父亲?可是他姓汪,你姓管。”

管家明的眼神暗了一暗,“父亲自杀后,母亲一直不肯原谅他,怨恨他用懦弱的方式逃避现实抛下我们母子。她改嫁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我改了姓。”

原来这就是杀人动机吗?“你怨恨郁清桦的父亲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害死了汪教授,所以设计毒死郁清桦,让她的父亲也尝试一下失去亲人的痛楚?”

管家明摇了摇头,“并不完全是这样,至少在三个月前,我还仅仅将这一切作为人生不愿回首的往事埋在心底。如果不是郁清桦这次因为几乎相同的目的接近我,在郁清桦装作不经意间打听我正参与开发的项目时,积郁在心中多年的恨意,被一点点翻掘上来。我想起当年父亲无助的双眼,那是一个陷入绝望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我想象父亲在病历卡的背面写下‘奇耻大辱’那四个字时的心情,他半生风光,最后却背着卑劣的名声离世。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郁清桦的出现,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引导我复仇的诱惑。”

“郁清桦肯定以为你并不知情她就是郁源总裁的女儿,才敢接近你故伎重演。”

“我起先确实不知,但是童滢知道我和汪教授的关系后,也和我提过当年漪澜你因为调查此事而被郁清桦阻挠破坏的事情。不过虽然知道她就是害死我父亲的仇人之女,我也并没有对她有特别的厌恶,毕竟她和我父亲的死没有关系。如果不是这次她妄图以当年同样的手段从我这里套取新项目的机密……”

我听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郁清桦自恃聪明,又以为年轻貌美便是万能的武器,却最终为此赔了性命。

我们俩面对面坐着,包厢中陷入了沉默,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童滢也终于被证实无辜。然而我,却觉得满腹思绪,只不得言语。我看着面前平静的管家明,他的眼神在别处,我读不懂他,不知他是在追忆缅怀,或是体验这一刻释放的快意。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整个包厢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站起来,说:“管家明,你跟我去自首。”

眼前模糊的人影似乎一动未动。片刻后,管家明的声音响起:“不,我不需要任何救赎。漪澜,所有的真相都将只有你来讲。”

我在黑暗之中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推开椅子,一个人走出了包厢。

9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童滢正在电脑前玩《植物大战僵尸》,我从上铺探下头来,看到她一手拿着奥利奥往嘴里塞,一手挥舞着鼠标狂点。突然想起一件事,脱口问道:“童滢,为什么不把管家明供出来?”

吃着饼干的童滢明显愣了一下,咀嚼的动作停顿了。“漪澜你都知道?”

“我知道你都知道,你的神经再大条,也该是第一时间想到真凶的那一个。”

童滢难得地叹了口气,眼中竟有伤感的成分,“在看到郁清桦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隐约意识到谁是凶手,所以做口供时我才说谎了。如果告诉陈思源我去郁清桦的房间是因为管家明托她把一些东西还给我,警方的视线就会转移到管家明身上。当时我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但是管家明那个家伙却在一开始就想好陷害你了。”

童滢又叹了口气,“老实说,警方把找到的许愿瓶给我看时,我也很震惊。原来管家明送我新挂饰换下这个许愿瓶竟最终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正因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责怪他。管家明陷害我也罢,设计你也好,换成我的立场,我或许会做出比他激烈更多倍的事情来对待杀父仇人的女儿。”

“你不怕自己真的被当成凶手了?”

“当时哪有想那么多,而且直觉中,我一直认为管家明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再说,不是还有天才推理少女漪澜你在嘛。”

我瞪了她一眼,钻回被窝。却回想起那天离开包厢关上门的那一霎,管家明突然喊住我说:“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那时候我在心中默默地说:童滢没有指证你,就说明她根本就没有怨恨你。

虽然整件凶案之中充满了利用与欺骗,却至少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曾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