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

“那么她使用后,为什么要把它丢弃到走廊的垃圾筒这样一个会被搜寻的地方?而且许愿瓶上没有任何指纹,如果是童滢懂得把指纹擦去,那她为什么不把残留的毒药也洗去呢?”

“所以,你觉得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引导你们思路的诱饵。”管家明讲出我心中的想法。

我拉开椅子坐下,迎上管家明的目光,按捺下心中的疑虑,我继续分析道:“接下来是杀人手法。郁清桦的密室环境无懈可击,我研究了多日,必须承认当时确实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但为什么检测了她房间里所有可能食用的食物后,却没有发现一点儿的药物残留?我曾设想过毒药被下在杯沿上,杯子摔碎后倒出来的饮料冲淡了毒药的痕迹,可事后仔细考虑,这个说法经不起推敲。首先,一个圆柱形的玻璃杯,除非凶手将整个杯口涂满毒药,否则不能保证郁清桦将饮料喝完之前一定会遇到有毒的那一块;其次,抹有毒药的玻璃被打翻的饮料稀释掉,这完全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而稀释了毒药的玻璃片被警察忽略的概率更是小之又小。下午和你谈话之后,我才发现我想错了,在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事先下毒的可能。因为郁清桦的可乐是从活动室的冰箱里随手取的,冰箱中剩下的食物饮料都没有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凶手没法预知郁清桦会拿什么,所以饮料是无毒的。另一方面,我们习惯性地认为保温杯就是用来装热水的,而几乎忽略了它的另一项保温功能。而你装作不经意地透露了郁清桦喜欢喝加冰饮料,我才悟到,那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大号保温杯,里面真正装的是冰块。而氰化钾,是被事先下在了某一块冰块上,放在保温杯的最上面,郁清桦阅读文件时,她特别的嗜好会引导她走向死亡。分析完这两点,随之而来的就是:谁有办法拿走童滢随身的小物件,又如此了解郁清桦的习惯?很明显,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管家明端起面前的半杯橙汁,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漪澜,我一直在等待你找出答案。然而你的思路却始终没有走向正确的方向,童滢的口供又让我十分震惊,所以我才忍不住提醒了你。郁清桦有着良好的作息习惯,每晚9点之后,都会处理一些郁源的事务,为将来接管郁源做准备。而这个时候,她喜欢一边喝饮料,一边嚼冰块思考问题,她曾跟我说这样可以保持大脑清醒。去度假村之前,郁清桦还跟我抱怨说,财务报表她还没来得及读完,得带上足够的冰块,否则晚上没办法专心工作。所以,当你们班长向我询问旅游的去处时,我给她描述了金石滩的各项优点,并推荐了这个度假村,在某些条件上,它为我的计划实施提供了便利。”

“集体旅游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一个月前就开始商讨了,而郁清桦向你抱怨时,说明已经定下时间地点,是放假前一个星期的事情。想到用冰块杀人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怎么也该是在郁清桦提到会带一大杯冰块去度假之后才会产生的念头吧?”

“没错,可郁清桦接近我,却是在三个月前,我慢慢了解她的一些习惯是在相处了近一个月之后,而杀人计划的形成,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逐步明确了的,氰化钾也是我在这一个月里,利用去药管中心的机房进行例行维护的时候偷拿的。旅行这件事,不过是启发我改变了杀人工具,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加无懈可击罢了。事实上,童滢在5月21号那天出现在生化实验室,才是我的计划的开端。”

我愕然,“你是说,童滢之所以会被监控录像拍到,是你的安排?”

“是,那天我们本来约好一起吃饭,我故意将时间定早了一小时,童滢到实验室后,我才假装抱歉告诉她因为任务紧急,我还需要工作一小时。实验室里根本没什么可以消遣的东西,童滢在我的办公室等得无聊,我就告诉她隔壁楼的生化实验室弄了一批荷兰鼠做实验,她可以去参观一下。以童滢的个性,对这种肥肥胖胖的绒毛动物一向没有抵抗力,她立刻信以为真地去了。事实上,从我在药管中心机房调出的安排表来看,那天上午应该会有一批实验用的氰化钾送到实验准备室。”

“在你的计划里,童滢一开始就是替罪羔羊?”

“在我的计划里,包括你在内,没有人能置身事外。”管家明默默地看向我,而我,用眼神无声地向他询问这计划的缘由。

“我想看看,童滢口中那个永远排名比我靠前一点的方漪澜,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帮朋友脱离困境。”

我怔了一怔,脑海里突然回放在实验楼下偶遇郁清桦的那一幕,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设想跳了出来,“我代取礼物那一天遇见郁清桦也是你的安排……”

“确实,郁清桦有个优点同你一样好,就是守时,我约她2点10分出去,她一定会在2点10分之前赶到并打我电话,你们会在楼下相遇,不过是我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而我,就是要借你之口告诉童滢我脚踏两船的事实,让事情看起来更曲折。”

我这一次是真真觉得意外了,“你这么笃定我看到郁清桦后一定会生疑,一定会偷听你们的谈话?”

“这个嘛……”管家明揉了揉鼻子,“我权且赌上一把,赌你有足够的敏锐会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不寻常,赌你对童滢的关心会促使你跑回来一探究竟。”

我只有苦笑,果然处处周密,“包括童滢在一教楼下和你吵架,也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我顺着思路往下走,管家明很少主动来本科生教学区找童滢,因为通常都是童滢比较闲,而且他们常吃的饭馆离研究生实验室比较近一点。

“是,我借了何华的手机,在我的手机上把他的名字设置成郁清桦,然后从他手机名片夹里调出我的号码待机,在人多时按下何华手机的通话键。童滢的个性,本来已经对我一肚子火,在她面前表现和郁清桦的亲密,她肯定会爆发的。”

我忍不住扶了扶额头,管家明,他算计人心的手段简直叫我叹服。

“童滢会在9点28分接到郁清桦的电话去她的房间,也是你安排好的?”我问完这一句,看到管家明点头已经不那么意外了,而更为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天我去金石滩度假村,表面上看,是帮你们谈住宿的优惠,以及照顾郁清桦。事实上,我真正要做的事是另外三件。首先,我趁你们还没有入住前,把残留有氰化钾的许愿瓶扔在三楼走廊的垃圾筒里;其次,我帮郁清桦把她带来的东西送到312,并且为她把装着冰块的保温杯放进活动室的冰箱冷冻柜,在这个过程中,顺便将事先带在身上的氰化钾倒了一点在最上面的某块冰上;最后,我把一样特意带来的东西落在了郁清桦放电脑的背包里。晚上9点之后,郁清桦打开背包取出电脑,自然会发现包里多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盒子,里面有几张CD、一个情侣钥匙圈、一对情侣戒指,她只要想一下就会明白这是我和童滢在一起时买的,你说,在自己的背包里莫名其妙地发现男友和前任女友的小物件,一般女生会怎么反应呢?”

我思考了一下,坦白答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管家明又揉了揉鼻子,“好吧,一般反应是,立刻打电话质问自己的男友。所以,郁清桦打电话给我,我知道她一定已经将饮料和冰块准备好,要开始专心工作了。这时候我解释说这些东西是我本打算退还给童滢的,因为下午太忙给忘了,然后拜托她帮我将这些东西交还给童滢。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你所了解的,按照我预定的轨迹发展。”

我不得不佩服管家明的思路,他将每一个时间点都掐算得这样精准,“万一郁清桦在发现那个盒子之前,就先喝了饮料嚼了冰块呢?”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我观察那么久,发现郁清桦每一次都是这个程序:先把饮料和冰块准备好,然后拿出电脑开机,在开机的这段时间里倒饮料,加冰块,然后一边喝饮料一边点开文件,饮料喝完后,差不多把今晚要完成的任务都调出来了,这时候她才开始将冰块一块接一块丢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