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体育课一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但是韩照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
他几乎从不上体育,即便上了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跑步或者玩闹,从不参与。
我们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后就觉得人家估计是不屑参与我们这样低幼的活动。
而那些男生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天,正要去上体育课,韩照很自觉地待在了班里。
这时,我们班的男生围了过来:“韩照,你怎么不去上体育啊?”
看到男生有挑事的劲头,我们女生也赶忙围了过去。
韩照忽视了那男生口气中的不善,很绅士地笑了一下:“我有点累。”
那个男生冷笑,朝围观的女生说:“你们看到了吧,他根本是不敢上体育!”之后他又转向韩照,带着点挑衅地说,“你不是什么国际刑警吗?国际刑警的体质都特好吧?你们都得有严格的体能训练吧?敢不敢下去跟我比个1500米跑。只要你跑得过我。我就信你是国际刑警!”
韩照的眉毛微微一皱:“我不需要你相信。”
说实话,他这话说得我们心里一沉,我们多希望他能对那男生说:“跑就跑谁怕谁?!”然后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现在这样的反应,根本就是不敢跑嘛!
果然,那男生朝我们说:“你们看到了吧,他压根就不敢跑!什么国际刑警,吹牛不上税,骗子一个!”
这根本就是激将法了,但是很灵,韩照再也坐不住了:“好,我跟你去跑。”
我们女生鼓掌欢呼:“韩照加油!”
他们就这样并肩来到了操场。说来也巧,那天我们体育课老师刚好有事,临时换了个别的年级的老师来代课。那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就站在操场边上看着韩照和那个男生赛跑。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还特地找了~个男生裁判和一个女生裁判。
随着“预备,跑”的口令,两个人像箭一样地冲了出去。我们在一旁拼命地为韩照加油。因为韩照的输赢不单单关乎他的身份,还关乎我们的信任与那个年纪的女生对于英雄的小小的憧憬。
第一圈的时候,韩照跑得很快,把那个男生拉开能有50米,我们更是像疯了一样给他加油。
可是到了第二圈,韩照的体力好像跟不上了,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那个男生渐渐地追了上来,我们更加着急了。
这时有人心细,发现了有点不对:“你们快看韩照的脸色啊!怎么那么苍白!你看他捂着胸口呢!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们连忙凑上去看,发现韩照的脸色真的自得吓人,他的嘴唇是灰白色的,紧紧地抿着,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紧地皱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可是他还在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们都吓坏了,朝他大声喊:“韩照,别跑了,快停下来吧!求你了!”
可他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跑着,身形却开始摇晃起来。
和他赛跑的那个男生也察觉了他的异常,忙停了下来回头:“喂。韩照,你没事吧?别跑了,咱不比了,你先去歇歇吧?”
韩照还是在跑。
我们连忙去追他,想要阻止他这种几近自残的行为。
可还没等我们跑到他跟前,韩照已经脚下一软,摔倒在了地上。我们忙围了过去。
韩照开始呕吐,身体也在颤抖,他跪在地上,一手抚着胸口,紧接着,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
韩照吐血了。
我们都吓坏了,还是那个和他赛跑的男生最先反应过来:“还愣着干吗,快去找老师打120啊!”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有的跑去找老师,有的跑去借手机打电话,有的女生害怕得哭了。
我们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在意韩照是不是什么国际刑警了,我们只希望他没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韩照,从那天起,韩照就再没有来过学校。
很多年后我们同学聚会时,有人提到韩照,他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印象还是那个倔犟地在操场上跑步的身影。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韩照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跑步跑到吐血。
老师得知了这件事后,连忙赶过来,把韩照送去了医院。她回来后,脸色很差,我们都很紧张,一方面是担心韩照的情况,一方面也是怕挨骂。
所以等老师从医院回来了,好多女生都红着眼圈问韩照究竟怎么了。
出乎我们意料地,老师并没有骂我们,只是看着我们全班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些孩子啊……”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老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之后的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韩照却始终没有回来上课。
我们都着急了,就连那些男生也开始担心了。他们只想让韩照出丑,并不想让他出危险。
那个年纪的人还没有脱离掉孩子的幼稚,也就自然带着点孩子的善良。
到了第三个星期,我们终于忍不住了,在某天放学的时候,我们全班把班主任堵住了,很多女生哭着问她:“老师,您就告诉我们吧,韩照到底怎么样了。”
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去同韩照的家人联系一下。”
联系的结果是,韩照的妈妈同意我们周六补课过后去韩照的家里。
我们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那天的课我们全班都没上好,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的,我们都想尽早去看看韩照,看看韩照到底怎么样了。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们举班前往韩照的家。
韩照的家位于郊区,我们都没去过,到了才发现居然是个独门独户的小别墅,我们都暗暗咋舌——真是有钱人。
我们按铃。开门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我一惊——这正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的。扶着韩照的那个“女保镖”!
班主任向我们介绍:“这位就是韩照的母亲。”
韩妈妈向我们一点头。我们这才注意到韩照的妈妈是个美人,五官端正秀丽,只是面带疲惫,一脸愁容:“大家请进来吧。”
我们走进屋去,刚到大厅,所有人就都怔住了。
在大厅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韩照的照片,是黑白色的,周围缠绕着黑布和菊花。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多女生当时就哭了出来。
韩妈妈勉强朝我们一笑,说话声音也哽咽了:“劳烦大家都这么关心韩照。今天我冒昧地把大家请来,就是想告诉大家。韩照他,在一个星期前就去世了。”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们如此的接近。然而我还是不太相信,那样的韩照。笑得那样阳光,那样开朗健谈的韩照,怎么、怎么忽然间就不在了呢?
韩照的妈妈解释说,韩照本来同我们一样,是一名高三学生,在上海的学校上学。他十分聪明,成绩永远是出类拔萃的。体育也非常好,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出色的刑警。当然,他这样好的家庭背景和学习成绩,他的父母也并不同意他做警察。可是,他甚至还来不及同父母争论。就在高三的下半学期查出自己患上了绝症。
于是他只能离开心爱的校园和同学,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治疗。
即便是痛苦的治疗也没能消灭韩照体内的病毒,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韩照对妈妈说他不想再这样治疗了。他只想换一个环境,重新再读一次高三。他说他人生的遗憾有两个,一个是没能把高三上完,另一个,是没能成为一名刑警。
韩妈妈在痛苦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