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游乐园
走出梦幻剧院,叶莫在脑子里构思着这条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线。出了奇乐乐园,坐的士回家,嗯,是这样没错。
四周的游人还有很多,因为下午的戏演完也不过是三点,这个时间,大多数游人还没有离开。上午的戏是十点开始,下午的戏演到三点。其实这个工作还算轻松,只是每天都要重复再重复两遍戏,不免让人有些厌倦。
“大侦探。”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叶莫的思路,叶莫转过头,是欧思思。
欧思思今天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小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大侦探,你还记得我吗?”叶莫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记得,两天前,欧思思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但是……今天的欧思思很正常,就像任何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没有一点那天阴冷的影子。“我当然记得,你是思思,对不对?”
“对。大侦探,原来你真的记得我,我好高兴。”纯真的快乐洋溢在欧思思的身上,叶莫开始以为那天的那个笑容,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这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思思今天又是一个人来的吗?”叶莫看了看四周,伸手摸摸欧思思的头。欧思思仰起头,“对啊,思思今天存够了门票的钱,就来了。”
叶莫皱起眉头,上次是星期六,今天可是星期一啊,她不用上课的吗?“思思,你读几年级了?”欧思思拽着自己的小辫子,“我读四年级了。”
“那,今天不是星期一吗?思思不要上课啊?”
“嗯嗯,今天学校放假,‘五一’要放很久的假呢。”欧思思眨着大眼睛,似乎是因为想到放很久的假,笑容更加浓郁。
“五一”了吗?叶莫有些恍惚,游乐园一向越是节日,工作人员就越是忙碌。因为游客们都因为放假而来游乐园玩耍,自然人数就多了,工作人员的工作量也就大了。不过,像他这样在梦幻剧院里工作的,不管放假还是不放假,都是一天两场不休息。所以对于节日假期,他是越来越没有概念。叶莫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思思一个人来,爸爸妈妈不担心吗?思思还是快点回家吧。”
欧思思晃了晃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叶莫,“大侦探,我没有爸爸……妈妈工作忙,我很听话,所以,也不担心我。而且家里没有人,我不喜欢,我喜欢出来玩。”她又笑起来,迎着阳光的小脸十分可爱,“不过,我有很多很多朋友,还有爸爸。”
没有爸爸,又有爸爸。这个小女孩……是家里父母之间有矛盾吧。叶莫叹口气,这样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能这么天真可爱,实在是不容易。叶莫看现在都快可以吃晚餐了,不由得担心欧思思,“思思,你什么时候回家呢?不早了,你应该早点回家。”欧思思垂下头去,“大侦探……我不想回家。”沉默了一会儿,欧思思又抬起头来。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就像上次一样,渐渐变成阴冷的表情。
“大侦探,你每天都过着这样反复的日子。看着差不多的人群,演着差不多的戏,你难道不厌烦吗?”欧思思可爱的脸蛋上,表情越来越阴沉,“千篇一律的日子,生活在这个差不多的世界里,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吗?改变……冲破这个差不多的世界。”
改变……冲破?叶莫觉得自己隐约的战栗越来越强烈。
在这个差不多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差不多:差不多的样子,差不多的服饰,差不多的一日三餐……还有更多更多的差不多。就连这整个星球都在重复着差不多的时间,生物诞生——生物灭绝——生物诞生……永无止境般的循环。这个循环需要改变,需要……冲破!
叶莫紧握住拳头,恶狠狠地压抑下心里的战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欧思思早就不见了。
☆☆☆四☆☆☆
欧思思吃着一大袋薯片,看着电视里总是在热播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零食,欧思思丢掉手里还没吃完的薯片,拿了一袋饼干又开始吃。当灰太狼又一次飞往天边的时候,家里的门,开了。
一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士关上门,换了鞋走过来。她容貌秀美,看得出年龄不小了。但她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表情,她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冷冷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她看茶几的眼神和看欧思思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欧思思放下手里的东西,眨着大眼睛,嘟起嘴喊了一声,“妈妈。”欧贝轻点了一下高昂的头,“怎么不去做作业。”欧思思笑起来,揪着自己的小辫子,撒娇地扑到欧贝的怀里。
“妈妈,我早就把作业写完了。”
“哦,那就好。我还有工作,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欧贝伸手推开欧思思,手里一直拿着公文包不曾放下过,她转身走向书房。欧思思看着欧贝走进书房,然后关上门,就又倒回沙发上。她的眼睛虽然在看着电视,但是她却是在想家里的书房。家里的书房是不准她进去的,欧贝只打了一副钥匙,在她自己手里,平时欧贝都是锁上书房的门的。但是,不能进去,不代表她不知道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欧思思笑弯了眼,她一向知道的很清楚。很清楚很清楚。
电视里画面纷飞,欧思思吃零食吃得正有趣,忽然听到一声呜咽的声音。她疑惑地歪着头,又明白了什么似地,露出大大的笑脸。她想起那个游乐园里的大侦探,那个大侦探和她很像,都讨厌这个不断重复的、差不多的世界。不过还好,她有游乐园可以去玩。
欧思思打了个哈欠,看时间差不多该睡觉了,随手换了个台,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浴室。
客厅里只剩下孤单的电视,正在播报新闻。
“……昨日某位游客在奇乐乐游乐园里发现一具尸体,经过警方调查,游客发现尸体处是第一现场。死者身份不明,是中年女性。死因是被刺了三十多刀,失血过多。尸体几乎不成人形,而且凶器下落不明。……警方怀疑是惯犯所为,凶手的手法十分利落,并且无目击者。……在尸体旁边的墙上有血字——‘差不多的游乐园’!经化验是死者的血……”
☆☆☆五☆☆☆
奇乐乐游乐园因为发生了凶杀案,所以被迫停休了一个星期,配合警方的行动。但警方查了一个星期还是毫无线索,于是奇乐乐游乐园又再次开业。
虽然发生了凶杀案,但是来奇乐乐园的游客还是络绎不绝。
叶莫在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又要再次开始在梦幻剧院里的工作。
就像平常一样,李杨那伙人晚上又订好了KTV的包厢,打算晚上去。叶莫还是没有参加“团体活动”,而是早早地收拾好了准备回家。
拜凶杀案所赐,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见过那个古怪的欧思思了。欧思思露出的那种阴冷的表情,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出现在一个10岁的孩子脸上。叶莫今天一直在担心会不会再次遇到欧思思,不知怎的,他不想再遇见欧思思。
没有人知道,叶莫最喜欢吃的,是辣。他喜欢辣到极致的时候,那种接近痛苦的感觉。但他平时不会吃辣,只有有时才会去他家附近的一家麻辣火锅店里,吃最辣的麻辣火锅。
叶莫今天吃的特别慢,一直吃到了七点半,天都已经黑了。外面街上的路灯亮了,叶莫慢腾腾地走出火锅店,盘算着待会儿爬十二层楼梯回家好了,吃得有点多,消化一下。
爬十二层的楼梯显然对叶莫而言是不现实的,他在爬到第八层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所以,他决定搭电梯去十二层。叶莫站在电梯前等待,过不了一会儿,电梯门就缓缓地开了,他走进去,按下十二层的键。
“大侦探,又碰到你了。”
叶莫一惊,这才发现电梯里面有人,这个人就是欧思思。
欧思思这次穿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手里拽着自己的小辫子,歪着头看他。纯真的笑脸上,尽是遇见他的喜悦。叶莫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发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嘻嘻,大侦探,你猜嘛。你不是大侦探吗?怎么会连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呢。”欧思思的眼睛里荡漾着纯粹的笑意,似乎真的在为连自己崇拜的大侦探都猜不出而高兴。叶莫仿佛又看见欧思思之前露出的那种阴冷笑容,但眼前明明是像天使一样纯洁的小女孩。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疼了起来,他伸手捂住额头。这个小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