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者说

文/乔 森

  ……….楔子……….

这个周末有些无聊,我打算去小区对面的大学城书店租两本刺激点的小说。

我住的小区在大学城对面,大学城里小吃多网吧多,价钱还便宜,书店里也能随便找到大把市区内大书店里看不到的书。我最常去的一家叫清风书局,店门不大,外面卖报刊杂志,里面却有整整三间屋的二手书,可租可买,其中不乏各种廉价的盗版书。

今天运气不错,我淘到一本封面看起来很不错的小说《脑髓地狱》,作者是个日本人,看起来还很新,封面也很惊悚。我决定租下这本书的最主要原因是,万圣节快到了,看点恐怖的应个景。

………………..A………………..

卷头歌

胎儿呀,胎儿。

你为何跳动?

是因为了解母亲的心

而,害怕吗?

……嗡嗡——嗡——嗡嗡嗡……

我朦胧中苏醒,这种有如蜜蜂振翅的声音,仍在我耳里留下极深的振动余韵。

凝神静听,直觉……现在……应该是子夜了吧!附近某个地方好像有振动型的时钟响着。但……继续打盹之后,那似蜜蜂振翅的余韵忽然逐渐轻微、消失了,周遭恢复一片死寂。

我猛然睁开眼。

一颗披覆着灰白色尘埃的灯泡,垂挂在挑高的白色天花板上,红黄色的发光玻璃球侧面,停着一只大苍蝇,像已经死亡一般,动也不动。灯泡正下方坚硬、冰冷的人造石地板上,我呈现大字型躺着。

……

等一下,你确定真的想看一个上世纪30年代的日本男人足足48万字梦话?

我得提醒你,这至少要耗费两三天时间,还是在你有足够耐心,并且阅读速度快的情况下。

说你呢,没错,就是你,正在瞪大眼睛发愣的家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一个肯定要比这个日本人的梦话更刺激的故事,如果你愿意,请继续往下翻。

那本旧书上是五号的楷体字,被我翻过一页后,忽然冒出一页白色的打印纸,纸张很新,跟发黄的书籍内页截然不同,显然是才放进去不久的。以上内容是清清楚楚的宋体四号字,字体加粗。

我一下子懵了,看过那么多本书,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把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原来除了那颇具视觉冲击力的诡异封面和另类书名外,里面真正属于这个封面的内容就只有两页。一页是卷头歌,一页是少许正文,后面的,全都是那种白色打印纸自己打印的内容和大量空白。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不算盗版算山寨版?复印纸本钱也不低。本来我想拿着这本书去书店换掉,可无意地翻到第二页后,只看了一眼,就被奇怪的话给深深吸引。

………………..B………………..

我是个杀手。

我杀过很多人。

我要给你讲的,就是关于我杀的人和我怎么杀人的那些事。

事情要从三年前讲起,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留学生,在日本一所没有名气的大学里混日子。我的成绩一般,没机会拿奖学金,为了出国已经花光了家人的积蓄,平时还得靠打零工帮家里还债。如果继续下去,我应该能在毕业时拿到毕业证,然后回国,成为千百万待业失业人员中的一员,靠家里人接济混日子。我不是特别聪明、特别会赚钱的人,家里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背景。我学的专业,据说是全国就业率倒数十位之内,总的来说,我没什么发达的希望。留在日本也不太可能,毕业后签证到期,如果赖着不走会被移民局抓走。回国的话,现在经济低迷,房价又高,即便幸运地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我也可能辛苦一辈子买不起房。

我很清楚未来,这让我很颓废,对一切都打不起精神来。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去学校附近的跨江大桥,站在栏杆边缘,看着桥下的滚滚江水,看着身后人车如织,幻想着如果自己跳下去,风会怎样穿过我的头发,冰冷的江水,又会怎样一点点地淹没我的肺。也许,我会变成水鬼,从此在这异国的江水里存在千百年。会变成河童吗?想起那个秃顶小鬼的丑样我就想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死后,地球照样转,其他人日子照样过,不会有任何影响。

有天晚上,我在大桥上碰到一个人,一个打算自杀的男人。

生意失败,老婆跑路,男人对生活心灰意冷,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翻过了栏杆,面对江水犹豫良久,却迟迟没有跳下去。

“我是不是很失败,连死都不够勇气?”那男人翻回栏杆,软绵绵地坐在地上,他的眼神让我想起街头的流浪狗。

我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没了。他说,不甘心就这样灰尘般消失,从此世上所有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把他忘记。

“也许我可以帮个忙,让你成功地死。”我冷冷地打量着那个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倒霉鬼,忽然有了灵感。

我告诉他,中国人讲究做饱死鬼,这顿饭是他的最后一顿饭。那家伙用身上仅剩的钱,请我吃了顿不错的河豚料理,那鲜美的鱼肉和上好的清酒让我记忆犹新。作为答谢,我答应帮他自杀,并保证他不会死得默默无闻。

我没骗人。第二天他就登上了报纸头版。他成功地吊死在大桥和江水之间,穿着他最体面的衣服,面朝幽幽江水,头顶一片清空。所有在江边晨运的人都看到了他,他生平第一次受人瞩目。在他的西装内口袋,揣着封文笔优美极其抒情的遗书。这封遗书是我帮他打的草稿,又参考了若干煽情小说,这家伙认认真真地抄了一遍,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真的把头放进那个绳套时,我毫不犹豫地助他一臂之力,他重重地坠下去,我听到了咔嚓一声响,很清楚。那一定是颈椎断裂的声音,也许这家伙没等到窒息就因颈椎断裂而死了。

我成功了,这家伙没白死,那封遗书被全文刊登在报纸上,据说他的家人和朋友看后哭得泣不成声,都觉得自己有所愧疚。

第三天,报纸上再次出现了这位死者的照片,报纸上为他作出了中年危机该如何应对的专题报道。

………………..C………………..

这件事带给我莫大的成就感,对我来说,这也是默默无闻的人生中第一次将自己跟人命关天的大事扯上关系,原来我的存在这么有价值。

走在繁华的西门町,我感觉一切都变了,脚步坚实目光炯炯,每条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蠢蠢欲动,体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激情。我也可以参与关乎生死的事,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有冥冥中的神和人间的大号人物才能涉及。

从那之后,我更加频繁地出没在大桥上和各大高楼的天台楼顶,就连上网,也更热衷搜索关于自杀的关键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在那之前,我从没发现身边有这么多想要自杀的人,我一下子忙了起来。当然,我没告诉他们那个在大桥上吊死的家伙是我的第一单杰作,我只是说,如果有人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日本人的自杀指数世界第一,这个民族对自杀有种偏执的迷恋,不成功的武士要切腹自杀,以此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日本人可不信天主教,他们不认为自杀死的人不能进天堂,甚至还有《完全自杀手册》这样的书可以在正规渠道购买。我把这变成了一单生意,不仅仅是助人为乐,我也可以赚到钱,而且比打工赚得更多。价码从最初的一顿饭或者几千块,逐渐升高,到后来,我的日程满到需要预约才能安排。

死,是一件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的事。以前我从没想过自杀也可以玩出那么多花样,醉死、淹死、憋死、胀死、睡死……哈哈,日本是自杀者的天堂,你可能不知道,富士山脚下,有一片叫做青木源的大森林,每年都有好几百人走到森林里,要么饿死自己,要么吊死自己。对于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来说,去那里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最后不想死了,也可能因为找不到出路,在森林里困死。不过对我来说,这些死法统统没创意。我的任务,就是帮助自杀者以完美而隆重的方式告别人生,让他们充满遗憾的生命最后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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