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宠
6
呜呜呜呜……
哭声弥漫在病房里。
韩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处一片黑暗，借着走廊上隐隐透进来的光线，他看见自己的床边正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的肩头正随着哭泣声不断抽动着，从身形可以隐约判断出是一个女孩子。
“谁？谁在那儿？”
韩明狐疑地打量着四周，另外三张床上的病人都在安稳地沉睡着，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被这古怪的哭声惊醒了。
早过了探视时间，外人是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病房的！
他眯缝着眼，试图将哭泣的女孩看得更清楚一些。
“江妍？！”韩明吃惊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你来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那人影一下子俯下身来。
韩明尖叫了起来——因为江妍惨白的脸几乎贴到了他的眼珠子上，而两道鲜血正从她的眼窝涌出来！
瞬间，她的脸就成了一片血红。
江妍咧着嘴：“韩明，你就这么恨我吗？”
韩明继续尖叫。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
一个声音突然在半空炸开——黑暗消失了，江妍的脸也消失了。
韩明睁开眼睛，晨曦之光正从通过窗户投射到他的脸上，同房的一个手臂受伤的病友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是噩梦吗？
韩明恍惚着转过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鱼缸。
“嗨！韩小龙！”他对自己的朋友打着招呼：“不会又是你吧？这次你想告诉我什么？”
韩小龙没有任何反应，它目光呆滞地看着鱼缸里的一丛水草。
“韩小龙？”他提高了音量，但对方还是没有像过去一样对他晃动尾巴。
韩明把脸贴在玻璃缸上——韩小龙的头不凸了，它的左侧尾巴上的伤口也消失了——这，这根本不是韩小龙！
右侧的床空了——那个秃顶中年男人不见了！
韩明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打了石膏的腿强行从吊带上解下来，然后将床边的轮椅一把拉过，将自己塞了上去，拼命推动轮子冲出了病房。
韩明看见于龙正坐在轮椅上，缓缓地进入电梯，他的手上正抱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满了水，而韩小龙那如同晚霞一般的艳红身体正在拼命地扑腾着。
而在于龙的背后站着的是韩鹏，后者脸上还挂着满意的微笑。
“还给我！”韩明疯狂地扑了上去，撞开了父亲，并用轮椅将电梯门死死卡住，他伸出手揪住于龙手里的塑料袋，一面撕扯一面哭号：“你把韩小龙还给我！”
于龙与韩鹏面面相觑。
韩鹏有些心虚地劝道：“韩明，算了，就一条鱼，既然人家这么喜欢。”
韩明恨恨地瞪了父亲一眼：“我恨你！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被儿子的冷眼一扫，韩鹏愣住了。
“听我说！小孩，”于龙正色道：“这条鱼你不能养！相信我！”
韩明捉住那只提着塑料袋的手，一口便咬了下去。
于龙惨叫了一声，韩明立刻把塑料袋抢了过来，由于争夺得过于激烈，袋子轰然破开来，水花四溅，韩小龙从破口处窜到了地上，不断地扭动身体，艰难地呼吸着。
韩明连忙俯下身，想将韩小龙抱起来，于龙却一把掐住了韩明的脖子，他恶狠狠地瞪着韩明：“你真的不能和它在一起！”
韩明拼命挣扎着，但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于龙的手，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窒息感立刻笼罩了他的全身。
于龙的举动引起了公愤，人群呵斥着秃顶男，韩鹏也扑了上来，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放开我儿子！”
于龙鼻血长流地倒在了地上。
韩明喘过一口气，立刻将韩小龙抱在了怀里，他爬回轮椅，用一只手使劲转动椅轮往病房的方向急行。
“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我不是想要伤害你，但是你真的不能养那条鱼！你养不了这条鱼！它不是你能养的鱼！”于龙的声音追了过来：“你会后悔的！”
韩明完全置若罔闻，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8
韩小龙终于回到了鱼缸。
在几秒钟难熬的静默之后，它终于扭动了一下身体。
韩明几乎要喜极而泣。
“韩小龙，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韩小龙长久地凝视着韩明，不断地摇晃着尾巴撒娇，似乎在倾述着它的委屈和痛苦。
韩鹏阴沉着脸，那张脸上还带着打架遗留下来的淤青，尽管他再三声明自己已经把钱退给了于龙，而且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但儿子似乎仍然不打算原谅他。
“你觉得一条鱼比你的亲老爸都重要吗？！”
“你觉得一万元比你儿子的快乐更重要吗？”韩明立刻反唇相讥。
韩鹏哑然了，在这个聪明过人的儿子面前，他似乎总是很难利用父亲的优势。
“韩明，”这时班主任李晖的脸忽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看上去比前一日要憔悴了不少。
“出什么事儿了？”韩明诧异地问。
“江妍，江妍同学她今天早上也出了车祸，”李晖摘下眼镜来，他的两眼通红，双手发抖，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手术没成功，她，她死了！”
韩明怔住了。
江妍死了！
车祸！
某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了韩明，他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鱼缸里的韩小龙，发现后者的表情里竟带着一种得意之色。它甚至是近乎妩媚地摇摆了一下鱼尾，那样子竟似真的在向他邀功一般！
韩明几乎跌坐到地上去。
在前一日，就在江妍走后，就在他打碎那个玻璃杯子的同时，他的脑子里曾经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出车祸的人不是她？
死去的人为什么不是她？
我真希望她也出车祸死掉！
不！韩明摇着头，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他拼命要把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可怕念头丢出去，但是它还是固执地占有了他所有的思维：
韩小龙听到了他的诅咒，并且它帮助他实现了这个诅咒！
但那并不是诅咒啊，那只是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恶念，在那一瞬间他的确希望江妍死去，可是那纯属发泄性质……
还有林康，死去的人本来应该是自己，可是因为他提前看见那些幻觉，所以死去的人才变成了林康。
韩明的眼神落到了父亲的脸上，后者的左眼下方有一大块淤青，大概是和于龙在肉搏中弄伤的，但那同样也是韩明曾经想要攻击的部位——在他发现父亲背着他换掉韩小龙的那一瞬间，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拳头砸到后者的脸上去。
在道德伦理的作用下，他也许一辈子也做不出这种事，可是现在……
韩明战栗了。
难道韩小龙真的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你不能养那条鱼！你养不了这条鱼！它不是你能养的鱼！”
于龙的声音在耳边闪了过去。
这几句话像是承载了许多玄机。
什么叫做“不是你能养的鱼”？！
那个男人，他一定知道什么！
韩明瞟了韩鹏一眼，他相信父亲一定有于龙的电话号码，但是他问不出口。
9
韩明发起了高烧。
整个晚上，他都在做噩梦。
先是江妍披头散发地站在床边哭泣，然后是林康出现在天花板上，他的身体像拼图一样裂出成千上万片，然后像雪花一样地飘下来。
韩明看见每一块碎片上都有血红的两个字：凶手！
是的，他是凶手，他用念头杀死了两条人命！
韩明哭了起来：不是，不是，我不是！我不想的！
他把自己哭醒了，韩明睁开眼睛，发现母亲正担忧地注视着他。
“韩明，你很难受吗？”
“走开，你还想干什么？！”病房门口却传来父亲粗暴的声音。
韩明看见于龙在门口晃了晃。
“我就想和他说句话，行不行？”
“不行！”韩鹏怒气冲冲地拒绝了。
“让他进来吧。”韩明撑起身子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