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宠
韩鹏诧异地看着儿子，把于龙放进了病房。
“我们单独谈谈好吗？”于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韩明的床前，他斜瞥了床头柜上的鱼缸一眼，对韩明提出要求。
韩小龙已经明显地烦躁起来，它把大尾巴甩得呼呼作响，水花从玻璃缸里不断地溅出。
“我们去花园吧。”韩明呆呆地看着韩小龙，然后说。
10
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乌云压着身子爬行，黑黑的一片，既猥琐又嚣张。
花园里。
于龙坐在石凳上，韩明坐在轮椅上，两人面对面地对视着，韩明的父母则站在离他们十来米远的地方，不时瞟着这对谈话者。
“听着，年轻人，你养的那条鱼不是普通的鱼，”于龙首先打破了沉默：“它的力量很强大，你根本控制不了它，会酿成大祸的！”
尽管早有同样的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事实从另一个人的口里说出来，韩明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我知道这种事很难让人相信，但这是真的！你养的这条鲤鱼，是一条千年难遇的灵物，通常情况下，它们是根本不可能被人捉到，更不可能被人驯养的，”于龙叹了口气，“而一旦被人所养，它又承认了主人的地位，那么它就会成为和主人心心相通的灵宠，不但可以为主人挡灾辟邪，而且还会用它的力量去满足主人的愿望，但每挡灾一次，或实现一次愿望，它自己也会受到一定的损害。在古代，很多人费尽心机地去寻找这种鲤鱼来驯养，但成功的人却极少，因为这种鱼一是非常难得，二是性格高傲，被捕捉之后很快就会绝食而死，很难存活，另外再加上驯养的条件非常苛刻，首先必须从它一岁的时候养起；二是驯养者必须每天亲自为它换水喂食，一天都不能耽搁，三是必须每天和它沟通，毫无保留地谈心。也不知道是你的造化还是你的劫难，这种千年难得的灵宠，居然被你给养成了！”
韩明的脑子“嗡”地一声，他知道韩小龙不是一条普通的鱼，但怎么也没想到，它的来头竟如此不凡，一时间，他的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惊惶，他茫然地看着于龙：“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一个风水师。”于龙说道：“家传的本事，这种灵宠在我祖先的笔记里曾经提到过，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有缘见到，年轻人，我之所以要带走它，不是因为我想要利用它去做什么，它不承认我这个主人，就算我得到它也是没用的，我带走它，是不想看到它的力量被滥用，‘心想事成’的确是一个很诱人的诱惑，但是你想想看，如果你的任何愿望都会被满足，包括那些邪恶的愿望，那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坏人！”韩明立刻大声地申辩：“我不会去害人！”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于龙同情地看着韩明：“但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你的耐心很不好，不够宽容，又很容易生气，像你这样的人，脑子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恶念。我相信在正常情况下，你会用你的教养和道德规范限制自己的行为，你会克制自己不去做那些事，可是你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产生这些念头，而现在，你所产生的这些恶念，或者你的潜意识里的邪恶，都会被你的灵宠感受到。它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它却是很单纯的物种，它没有是非判别能力，它会认为那是你想要的，而它的任务就是尽力满足你……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祛除所有的恶念，所以才会带它走，但是那天在电梯里，我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做到，所以现在，韩小龙就是一个最危险的武器。”
于龙把一个纸包递向韩明。
“这是什么？”韩明的声音发着抖。
“毒药。”于龙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韩明立刻摇头：“我不会杀死韩小龙的！”
“我知道这么做你会很痛苦，如果你实在下不了手，我可以……”
“轰”
一个闷雷突然在两人头顶上方炸开，韩明看见一道闪电“唰”地从于龙的头顶上刺了进去。
于龙立刻全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
韩明尖叫起来，轮椅翻到在了地上。
韩鹏和陆薇朝儿子奔了过来，三个人一起惊骇万分地看着地上的于龙。
“杀——了——它！”
于龙瞪大双眼，艰难地吐出他生命里的最后三个字，然后便完全静止了下来。
陆薇本能地用手蒙住了韩明的眼睛。
韩明在母亲的怀里发抖。
他想起在昨天，在电梯里和于龙抢夺韩小龙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曾经滑过一个念头：这种人应该被雷劈！
但那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念头而已！
韩明揪住自己的头发，但韩小龙不明白，它以为那是他的心愿，所以它杀了他！
11
韩明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
整整两个小时，父母都不敢跟他说话，生怕他再受到刺激——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幕实在太可怕了，陆薇一直抓着丈夫的胳膊发抖。
鱼缸里的韩小龙却在活泼地游动着，韩明看得出来，它现在心情很好，一见到韩明，它便雀跃着把脸凑到了玻璃上，做出一个欢迎的表情。
韩明发现韩小龙的身体上又多了两道新的伤口——它在全力地讨好他，它对他的忠诚是完全没有杂念的，天真的，为了达成他的愿望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它所要的，只是自己快乐而已。
在人与人之间，也许永远没有这样纯粹的友情。
它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人是自己——因为所有的恶念都产自于自己的大脑之中。
韩明握着手里的纸包发起抖来——那是于龙临死前交给他的，后者的惨状再一次浮现在韩明的眼前。
那些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的耳朵里响起了哭声。
林康的哭声、江妍的哭声、于龙的哭声……
韩明捂住了耳朵，但是它们依旧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韩明并不认识的声音……
于龙是对的，韩小龙必须死。
鱼缸里的韩小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停止了游动，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质疑。
韩明心虚地避开了它的眼神。
它要恨我了！这个念头简直让韩明心碎。
是的，它为它的主人付出了一切，可是主人却要因此杀死它!
不，不，我做不到，做不到！
该被杀死的是那些恶念！
韩小龙，如果我的愿望是用你的力量能帮我祛除所有的恶念，你能做到吗？
韩明从眼角余光里依稀看见鱼缸里的韩小龙流下了一滴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