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者的荣光

然而就在四天后,林先生再次来到Moonrise,他仍像往常一样,或发呆,或闭目冥思,偶尔也会拿出平板电脑划拉几下。

这一次离开后,他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是:

如何伪装成自杀、跳海自杀、认定失踪的法律程序、找不到尸体的自杀方式、杀人动机、自杀动机、可以装下成年女人的行李箱。

看到这组关键字,我再也按捺不住,各种充满了阴谋的想象不断地涌入脑海,如果不做点什么话,我一定会崩溃的!

3.

Moonrise没有实体会员卡,会员的手机号就是会员卡号,因此想要获得林先生的手机号并不难。

待到林先生再次光顾Moonrise时,我躲进洗手间,假装成快递员,以收件地址潦草不清为由向他“确认”地址,他并未起疑,很爽快地告诉了我详细地址。

趁着林先生还在店里,我急忙请了假,打车赶往林先生家。

与我想象中不同,林先生所居住的绿溪谷小区并不是什么高档社区,而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居民区,虽然是新建的,但好像全是回迁房,看起来十分平民化。

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区时,门卫正套着一身皱巴巴的保安服趴在小桌上昏昏欲睡。

我站在林先生家门前,心中充满了忐忑。门内隐约传出电视节目的声音,也许我的“理想型”正以撩人的姿势侧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搞笑综艺节目。想到这里,我不禁血脉贲张,仿佛我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阻止一场谋杀,而是来赴一场激情四射的约会。

门铃响后,里面隐隐传出拖鞋底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来了,等一下啊!”女人轻柔的询问声渐行渐近,“送快递的吧!”

看来林先生提前给她打了电话,大抵早已叮嘱她在家等候。

我以为我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的理想型,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三十五岁左右、毫无生气的中年女人!她身材干瘦,头发枯黄,脸色苍白,皮肤暗沉,眼睛下面还挂着死灰色的眼袋,这真的是照片中的梦中女神吗?我从心底发出一声悠长的悲叹,也许林先生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是她年轻的时候吧?想到这里,我再看那中年女人时,倒也隐约觉得和照片中有些微相似。

“快递呢?”女人说话时,口里飘出一种淡淡的苦味。

“哦,”我拿出快递信封,假装重新核对门牌号,“对不起,我走错了,这是802的快递。”

女人狐疑地看了看我,“嘭”地关上了门,而我则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一想到我梦中的“理想型”变得如此人老珠黄,我心中就一阵难过,但这绝对不是我临阵脱逃的理由。只不过,当时她苍老枯瘦的模样一下子惊醒了我,那种感觉,就像高中时失踪的女孩突然回到学校那天一样,我只觉得脑中“咣”的一声,所有的想象全部被现实击得粉碎。

于是我意识到,我差点儿就又犯病了!我仅仅因为一位客人曾经搜索过的关键字,就过度地发挥想象,甚至企图让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相信她即将死于丈夫的谋杀!

4.

按照往日的习惯,林先生每隔两三天就会光顾一次Moonrise,然而在我假冒快递员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他没有再来过。我想他可能觉察到了什么,大概再也不会来了。

没想到,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我又见到了林先生。

他的头发和外套都被雨水淋透了,皮鞋和裤腿上沾满了泥污。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脸色苍白,藏在餐桌下的双腿不停地抖动着,即便喝完一整杯热柠檬汁也不见好转。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林先生终于恢复了常态,他向我要了几页便签纸,一笔一画地写了一行字。之后,从傍晚到深夜,他就像一个严肃的沉思者一样,要么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行字发呆,要么就紧锁眉头用平板电脑搜索着什么。

其间,每当我为他续杯的时候,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捂住那行字,虽然如此,我仍趁他不注意偷窥到了那句话:“可能存在的纰漏”。

这一天,直到餐厅打烊,林先生才一边低头摆弄着手机一边走向Moonrise的大门。

我迫不及待地走到他的桌位,拿起他曾经用过的平板电脑。和以前一样,他删掉了所有的浏览记录,但仍因百度网盟推广而留下了重要的关键字,“如何不露痕迹地搬运尸体”、“鲜肉可以在冰箱里保存多久”。

我愣愣地望着那些被框在格子里的汉字,心中纠结不已。到底是我多想了?还是那个女人真的被杀害了?万一又是我捕风捉影怎么办?报警吗?其实以前每次报警时,我也都十分自信举报对象一定有问题,可是每次都……

这时,我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服务生可以随时接打电话,因此我想也没想就掏出手机,“喂,您好,哪位?”

“吱吱——好——请问——”听筒里传来一阵杂音。

“对不起,雨天信号不好,请您稍等!”我边说边走向餐厅门口。

“您好,很冒昧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您是哪个快递公司的?”对方大声问道。

“你打错了!”我匆忙挂了电话,却见林先生正站在门口,握着手机,惊讶地瞪着我。随即,他轻轻按了重拨键,于是我的手机嗡嗡嗡地再次震动起来。

这时,值班店长拿着一把雨伞跑到门口,微笑着对林先生说:“实在不好意思,免费提供给客人的爱心伞已经没有了,请您先用一下我的雨伞吧!”

林先生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没有雨伞您自己怎么办?这样吧,我的车就在邻街的停车场,也不远,能不能请这个小伙子撑伞送我两步?”他指了指我,继续对值班店长说道:“这样就省得借伞了。”

“当然可以。”值班店长转头对我说:“C区剩下的工作我安排别人来做,你去送一下林先生。”

“好。”我接过雨伞,解下围裙放在距离门最近的餐桌上,顺手将桌上的牛排刀塞进衣袖里。

其实,我原本打算拒绝,可又担心林先生向店长举报我假冒快递员骚扰顾客。当然,我也可以报警说林先生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可万一林先生是清白的,我恐怕就又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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