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诀

文/蓝鸿

绝症吧

尤施然偷偷溜进寝室，虽然确定此刻室友都在上课，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反锁了门。

她在床上并排放好两床叠得整齐的被子，用一个崭新的塑料袋罩住自己的脑袋，在脖子处打好死结，然后，她脸朝下趴进两叠被子之间，同时把衣服揉成团垫在胸口下面。她用两手紧紧抱住脑袋两侧的棉被，不让自己挣扎，而嘴巴和鼻子，则死死地压在身下的棉被上！

窒息的感觉如山洪一般袭来，那一刻尤施然有些退缩，但垫在胸口下面的那团衣服发挥了作用，这使她的胃收缩得并不那么厉害，她挣扎的欲望因此也小了很多。很快，她感到心跳加速、肌肉僵硬，意识越来越模糊……

“哐——”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倒塌了！

她一惊，本能地从床上弹起来，同时扯掉脑袋上的塑料袋！

——并不是什么东西倒塌，而是原本反锁的门，此刻居然被人撬开了！一个戴帆布帽、手拿工具的男子愣愣地站在门口。他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但一愣之后，他转身就跑！

尤施然差点儿没气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偷居然破门而入，撞破了自己的计划！她狠狠地咒骂了几句，就在这时，下课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尤施然干什么事都没心情。她魂不守舍地坐在自习室里，拿出手机，又登陆了那个“绝症吧”，浏览里面的帖子。

“绝症吧”，顾名思义，吧中成员大多是得了绝症的人，吧里全是些诸如“想死的进来”、“找个人一起烧炭自杀”、“我得了绝症，生不如死”之类的帖子，泛滥着一股浓重的死气。刚才那个自杀方法，就是她在一个叫“苦海2011”的人发的帖子《我研究了几种死法，怕痛苦的人可以试试》里看到的。此刻，看着“死亡之旅”、“来生做你的女人”、“倒记时的丧钟”等一个个五花八门的马甲，尤施然不禁想：这些发帖者，究竟有多少已经死了，又有多少还健在呢？

她发了一个新帖，写道：真羡慕你们这些得了绝症的人！我不想活了，却连自杀都缺乏勇气！我害怕痛苦，也害怕自己的死状难看，我尝试了吧里介绍的那些所谓的可以减少痛苦的方法，却总是阴差阳错，不能成功！我真是太失败了！！

下课了，尤施然悻悻地走出教室。杜棠追了上来：“施然！等一等——”

杜棠是尤施然的室友，她问尤施然：“周末郊游的事想好没有？你到底去不去呀？”

尤施然说：“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去吧，去吧！”杜棠极力煽动着她，“我们约了外系的同学，还有好几个帅哥呢！我说施然，你那个孙文都死大半年了，你没必要为他这么半死不活的吧……”

尤施然心里烦乱，不等杜棠说完，就快步离开了走廊，只留下杜棠一个人呆呆地伫在那里。

口诀

晚上，尤施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又登陆了“绝症吧”。她发现，一个马甲为“我不完整”的人回复了她的帖子。

我不完整：楼主，想死还不容易啊，你可千万别灰心，继续继续啊！

她跟帖：你不知道，我每次自杀都被打断，都没信心死了！

我不完整：呵呵，是你方法不对吧？

尤施然飞快打字：不可能！我用的都是吧里一些资深帖子介绍的方法，下午，我试了用塑料袋把自己闷死，结果一个小偷撞进来坏了我的计划；上周，我买了三个口罩戴上，选了个靠岸的河边走下去，到嘴巴那里我就靠着岸边坐下来，据说这样就能窒息而死而不至于肚子里全是水，结果你猜怎么样？旁边有人突然跳河，还大吵大闹，把人全都引到这儿来了！

我不完整：呵呵！你真倒霉！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成功吗？

她不解：为什么？

我不完整：你这可是盗版啊！你想想，这里的人基本都是绝症患者，他们介绍的方法多半就是他们自己想用的死法！加上你看的又是老帖子，而老帖子的作者大多已经死了。你盗用死人发明的死法，他们当然要生气，要阻拦你了！

尤施然愣住了：这个人说得没错，“绝症吧”里的发帖者，如今的确有不少已经死了！她突然产生一个古怪的想法，对面这个“我不完整”，到底是不是活人……

尤施然不想再跟他聊下去，她打算退出贴吧，“我不完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你，真的羡慕得绝症的人吗？

尤施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为“未知”。尤施然一下把它挂断了，然而，手机再度执着地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一个异常嘶哑的男声传进耳朵：“听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一个口诀，每晚十二点，你默念三遍，七天以后，你就会染上绝症。现在，我就把它口授给你，你听好了，这个口诀是：七窍赴坟贞，楚楚有哀分，孔目生偶染，一命乎泉奔；永生当永报，思源且思沦，蹁蹁挨跹跹，探囊摄你魂！”

电话到这里自动断线了，只剩下单调的“嘀嘀”声。对方只把口诀念了一遍，事实上尤施然根本没办法记住它。然而，事后尤施然才知道，这段通话居然神奇地被保存在了手机录音里。至于上面那段文字口诀，自然是尤施然后来估摸着里面半懂不懂的意思音译下来的。

刚刚听到这个口诀时，尤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似乎是由好几个成语演化而成的，在那些字里行间，包含着某种忌讳。她突然对它产生了某种恐惧，这种恐惧，是她在两次自杀时所没有的。

发现

人生如戏，有时甚至是一部荒诞戏。而这样的剧情，恰巧就发生在尤施然身上。

三十年前，T市曾经发生过一场罕见的大地震。那场地震，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不少亲眷失去了联系。灾难发生后，不少居民永远地搬出了那个据说是地震断裂带的地方。那个年代，交通、通讯、医学都不发达，这就注定了某些悲剧的发生——就在一年前，尤施然的爸爸尤胜、妈妈林芹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证实，他们竟是一对失散多年的表兄妹！

正是那场地震，让当时年幼的尤胜和林芹变成了孤儿，后来，他们被人领养，离开了T市，再加上双双更名改姓，这就间接造成了如今这个“近亲结婚”的悲剧。换言之，尤施然就是他们错误结合的“近亲儿”。“近亲儿”容易患畸形，或是残疾、弱智。所幸尤施然运气好，除了有轻度的心脏类疾病以外，一切发育正常，但是，这种事曝光后，她会成为同学的笑柄。还有，从医学的角度分析，就算她一切正常，她的后代也必定难逃生物规律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