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越狱
文/青行灯
牢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没有过痛苦和懊悔,也许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结实的盒子里,他才能暂时不去思考,可是,他错了,那噩梦般的记忆像个魔鬼一样缠绕着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无论他做出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他只能沉淀在回忆之中,越伤越深,痛苦像一只野兽把他吞到胃里,用胃液慢慢融化掉他的皮肤,最后只剩下一颗赤裸在外面的心脏,即使吹过来一阵风,都能让他痛彻心扉。
入狱
天色渐暗,太阳的西沉却没有带走夏日的浮躁与闷热,想让这一切归于寂静,还是需要夜将黑色的披风笼罩着大地之后。一辆警车驶出城区,扬起一路寂寥的尘土,它的目标是坐落在城郊的第四监狱。
监狱是一个很糟糕的地方,除了狱警大概没什么人是自愿待在这里的,他们都或轻或重地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到头来也伤害了自己及自己的家人,但是这里锁住的只是他们的身体,刑期只能给他们忏悔的时间,却不能洗涤他们的罪恶。
晦暗的囚室,不洁的走廊,陈旧的牢门,散发着汗臭的犯人,嘀嘀咕咕,探着脑袋看着刚加入他们行列的新人。这个人很奇怪,一般来说,进了看守所里就会被剃个光头,而他还是留着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脸上干净,衣装整洁,表情轻松,甚至没有穿着统一发放的囚服,若不是带着手铐,你很容易会误以为他是来视察工作的。
狱警一路带着他去了407号囚室,那间囚室多年以来就只住着一个犯人,现在他们彼此有个伴儿了。狱警打开手铐将犯人推进牢房,寒影揉了揉手腕,舒了口气,随即一屁股坐在床边,紧接着就听到背后有人低声道:“嘿,兄弟,那边那张床是空的。”
寒影转过脸,看着那个脸朝里躺在床上的囚犯,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胳膊上的伤疤,那是一块几乎覆盖整个手臂的暗红色伤痕,一直延伸到被衣服掩盖的皮肤。寒影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重度烧伤造成的疤痕,虽然伤痛已经消失了,疤痕却和记忆一样缠绕一生。寒影当然知道这张床是有主的,故意挑衅道:“可是我比较喜欢这张床,怎么办?”
那犯人翻身起床,寒影都已经做好干架的准备,谁知道他却拿起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在尽量不碰到寒影的情况下去了对面那张床,并将床上的枕头和被子扔给寒影,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脸朝里躺下,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它归你了。”
挑衅不成,寒影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躺在牢房的床上。他是个有些洁癖的人,在监狱里他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毒水里,连呼吸都会让他感到烦躁不堪,但他还是忍耐了,因为觉得比较有趣。
“嘿,我叫寒影,你叫什么名字?”寒影自顾自地说着,“毕竟我们会一起相处一段时间,我总不能一直用‘喂’、‘那谁’来称呼你吧?”
面朝里睡着的犯人默不作声,就在寒影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叫张凡。”
有人粗鲁地敲打着牢门,一个个子矮小的囚犯过来提醒新人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他看着寒影,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寒影起身走向牢门,那个从刚才就态度冷淡的“舍友”却转过身来,他看着寒影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但是最后还是说:“如果你没有什么本事,还想要在这里混下去的话,做事最好收敛点。”
说完,他再次躺下身子,寒影冲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随后走出牢房。
餐厅的情况看起来也很糟糕,一如这里的饭菜,寒影几乎刚进去就要转身离开,他的眼睛和胃都表示宁可饿着。可是想走却不那么容易,犯人们放下手中的菜饭逐渐围拢上来,领头的几个还一脸坏笑、捏得指骨咯咯作响,气氛看起来挺吓人的,他们中的有些人拖着饭堂里的垃圾桶,晃动之间就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囚犯将寒影和一个皮肤黝黑,左腿有点儿跛的犯人围在中间,这个人应该就是囚犯内部的头领。
跛脚围着寒影转了一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说:“新人啊?长得挺干净的,大伙儿要欢迎欢迎你!不如你也表演个才艺,跳个脱衣舞什么的,不过这里可没有鲜花给你,只有点儿剩饭!”
“好啊。”寒影不紧不慢地说,“我也觉得应该先试试手。”
寒影举起手在跛脚脸前晃了一下,跛脚先是愣了一下,神情就变得有些恍惚,紧接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瞳孔骤然放大、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囚犯们面面相觑,刚才那个小个子囚犯走上来,他费力地将手搭在跛脚肩膀上,却被跛脚一个背摔狠狠摔在地上。
小个子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但是跛脚并没有就此罢手,怒目圆瞪着,抡起拳头往他身上猛砸下去,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其他囚犯连忙上前想要拉开跛脚,可是跛脚像疯了一般殴打想要靠近他的所有人,他挥舞着双臂嘶吼着,却不难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深深的恐惧。
直到最后狱警们赶来才算是用电棒制服了跛脚,被他打伤的犯人有十好几个,甚至有两个还被送去了医院,这次祸可是闯得大了,就算和狱警熟络也难免被关禁闭室。
就在囚犯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寒影已经悄然离开,回到407号囚室,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凡看到寒影毫发无伤地回来微微有些吃惊,但是他对他没有兴趣。毕竟这个人的出现就不正常,但再怎么不正常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寒影躺在床上,往对面床上瞄了一眼,张凡一声不吭地躺着,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层层紧紧包裹着自己,就像坚不可摧的堡垒,要攻克他似乎需要一些手段。
此时牢门被人打开了,狱警喊了寒影的名字,说有人要见他。寒影翻身起床跟着狱警离开,狱警并没有带他去接见室,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一间办公室,随后狱警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照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盒外卖的比萨,还热着,香气四溢,寒影也不客气坐下就吃。
坐在寒影对面的人,小心地将自己隐藏在灯光之外,只能看到他的身子。他专注地盯了寒影一会儿才说:“如果不是看到你这样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我几乎不能确定你是个人。”
寒影喝了一大口可乐,摸着自己的胸口,道:“很凑巧,我也是靠这一点确定自己是个人类的,如果心脏跳动就意味着活着,那么我一直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