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疰
“你的意思就是说,其实我来了这里,就等于是已经死了?你们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
惊决好突然笑了,“几年前,这曾是江湖中顶级的机密,但现在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上任武林盟主自当选之日起,四天后正是被一群乌鸦所带来的信函引来了纥鲁。之后神秘失踪……还有北刀派掌门,雁翎门门主,江湖排名前十的杀手,以及一些朝廷重臣……对了,你就是朝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人都传言,其实这里住了一位绝世的武林高手,见不得江湖上太过闹腾,才邀了些人来,与他们比试,赢者生,输者死,便是有来无回。你来这里,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想见识那神秘人一番的么?”
“说得对,我只对自己有兴趣的事在意,至于传闻的那人如何厉害,又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这些恐怕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殷其策又说道。“我只想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到最后哪怕就是死,也不至于困惑。”
“死?哈哈哈哈……”朝离月大笑起来,随后突然止住了笑,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死呢!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和我玩花样,好啊,那就玩到底,我要玩死他!”
“既然大家彼此都有各自来此的目的,那便也不用过分干涉彼此。但,自进入这山脉开始,我们就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最好齐心协力互相帮助。”惊决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笑得僵硬。“你自己随便找个房间住下来吧,我们都检查过了,这只是座普通的房子。”他说着便要走出大厅去,其他人也都准备各自回房。
突然此时……
气。气若游丝,不易察觉。
紫式部全身一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瞬间定住了。刚才……他的眼睛瞄向离他最近的殷其策。他的眼神说明了他刚才也感觉到了那异样的气息。
那样阴郁潮湿的气息,绝对有别于人类。
恐怕只有一瞬间,眨眼的功夫而已,对于别的高手来说,这样的速度可以让人死上十次。但对处在极度紧张的紫式部来说,他可以让那个人死上十万次。
在没有人看清他身形的情况下,他已经站在了窗边,并打开了窗子。
其他人缓缓地聚拢到窗边,一片黑暗的外面,那种气息越来越浓重,伴随着巨大的嗡鸣,他们一齐抬起头看上去。
紫式部分明记得来的时候还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一小颗,一小颗在黑暗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潮湿的风迎面吹过来,从巨大的嗡鸣声中,他们隐约辨别出了一些尖锐的声音,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叫声。
就在这时殷其策突然明白了,他转过头,紫式部也在看着他,显然,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之后,他们几乎同时,一个拉左窗,一个扶右窗,猛地关住了窗户。
“快走!离开窗户!”殷其策大叫了一声,推着朝离月往楼上跑。
是乌鸦。成千上万的乌鸦,伸展它们的翅膀,黑色的羽毛伪装了它们丑陋的外表,如同黑色的幔布遮住了整片星空。无数嘈杂的鸣叫和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成为难以辨别的巨大嗡鸣。
“咚——”第一只乌鸦冲破了窗户冲了进来,速度之快可比东盛朝海上舰船上的那些炮弹。它笔直地冲进来,一头砸在地板上。脑壳开花,脑浆迸裂。
随后,乌鸦们便开始以这种类似自杀的方式,对房子里的人展开了攻击。
他们往楼上爬,四周不断有乌鸦冲进来,撞在墙上,柱子上,地板上,大梁上。朝离月走在最前面,突然一只乌鸦横着冲进来,迅疾,猛烈。它砸断了一块楼板,朝离月一脚踏空差点摔下去,她眸中蓝光一现,正要发力,却被身后的殷其策一把拉住,将她向上一抛,便稳稳地上了三楼。
其他人如法炮制,全都运功踏着残木上了三楼。
上了三楼便是阁顶,已无路可逃。可屋外的乌鸦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入屋内。
紫式部突然移动,伸手一抓,一只乌鸦略带焦黄的硬嘴在离他面部一指距离时被生生截下。
几人背对着站定后,便开始戮杀乌鸦。
此时他们脚下的乌鸦尸体越来越多,而外面的乌鸦似乎也知道他们并不在楼下,于是缩短了攻击范围,转而集中攻击三楼。
越来越多的乌鸦。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惊决好喘着粗气,他显然已快到极限。
“好像根本杀不完一样。”殷其策伸手抹掉头上细密的汗珠。
朝离月就在此时大喝一声,“都给我把耳朵堵住,点自己的聋穴。快!不想死的话,就照做!”
只疑迟了一会儿,殷其策便第一个照做了。之后惊决好,紫式部。
紫式部点了聋穴便感觉突然间刚才那些尖锐突兀的叫声仿佛都顿入了无底的黑洞,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乌鸦,在冲入房间后,还未及飞到他们身边便如同粉末般灰飞湮灭。
他转过身去看朝离月,只见她正张大了嘴,似乎在喊叫。
随着乌鸦的泯灭,窗外也发生了变化,光线从缝隙里射进来,逐渐扩大。到后来,白光充盈了整个房间,灰尘旋转着下落。原来乌鸦挡住了光,外面其实早已天光大亮。
阳光照着紫式部的眼,他恍然觉得刚才黑暗的一切可能只是做了个诡异离奇的梦罢了,可低头看见满地黑色的尸体,他又明白这并非梦幻。
“你刚才是用了‘凤鸣’吧?”他刚解开自己的穴道便听见殷其策问朝离月。
朝离月并不回答,只看了殷其策一眼便下楼去了。
“你刚才说‘凤鸣’,那是什么武功?”惊决好问殷其策。
“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大漠那边一种神奇的功力,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能够引起血液和血管的震动与沸腾。但似乎因为是天赋,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是这样。”紫式部点头,之后,他转身第一个下楼,殷其策紧随其后。
看见他们都下楼后,惊决好突然转身,用丝帕捂住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看了那血一眼,他便将它裹好扔掉,擦掉嘴角的血后最后一个走下楼去。
3.
白日里的纥鲁山脉内还是很漂亮的。山上草木郁郁葱葱,百花姹紫嫣红。山下湖泊溪流,如画渲染。殷其策看着一株芍药花有些诧异道,“奇怪,几日前自外面进山脉时明明已入初冬,这个季节为何山中非但不让人感觉阴冷,而且红花绿树都没有丝毫的凋零?”
朝离月拔下身边的草,“这就是纥鲁奇异之处,所以南诏人更习惯叫‘纥鲁’为‘鬼谷’。”
“那你知道不知道,南诏人为什么叫这地方为‘鬼谷’?”惊决好冷不丁问她。
朝离月转向他,虽然身为南诏国母,但她原本是齐人,自小在东盛长大,直到十五岁才被南诏使臣在大街上看见,带回去献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达罗。所以她对南诏也并不是非常了解。
见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惊决好翘起嘴角,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因为这里死过的人,藏匿的孤魂野鬼,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的笑逐渐荡漾开来,像一朵黑色的睡莲,让人莫名间心生寒意。
朝离月不知为何见他笑得古怪,心内一阵发毛,“胡说!这世上哪儿来的什么鬼?”
“没有鬼?你怕鬼么?哈哈哈哈……”惊决好又大笑起来,像因为自己吓着了朝离月而开心不已。
朝离月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不料紫式部在一旁突然发声,“没有鬼可还是会有妖怪的。对吧?诸位。”
惊决好骤然停止了自己的大笑,他诧异地看着紫式部。
“乱、乱七八糟……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啊。”朝离月竟突然有些口吃,断断续续地说。
“恐怕惊决好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殷其策刚才在屋子中查看了下那些乌鸦的尸体。“乌鸦也喜食腐肉,那么多数量的成年乌鸦出现在这里,可能这谷中的确是有尸体残骸之类的东西。”
听到“尸体残骸”,朝离月一脸嫌恶,“好啦好啦,别提这些鬼啊,尸体啊,恶心人的东西了。我现在很饿,刚才看见山下有个湖泊,想必会有一些鱼虾之类的,我去捉些吃,至于要不要跟来,你们自己决定。”说完抬脚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