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不知睡了多久,芮翔朦胧地睁开眼,客厅的灯已经关了,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想必是金小鱼下楼来给他盖上并为他关掉了灯,想到此他又觉得金小鱼对他也挺好,不应该那样责怪她。正在这时,他又听见楼上传来淅沥沥的声响,不由得纳闷,难道金小鱼又去洗澡了么?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沙发旁的背包,翻出手电按亮,光柱下家具在陈腐潮湿的空气中静默着,灰尘使灯光变得朦胧昏暗。
芮翔忽然觉得昏暗中似乎又有着一点说不清的异样,他将手电的光柱向两旁扫去,突然照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竟悄然站立着一个人影!
“谁啊!”芮翔听见自己惊恐得变了声调的尖叫,手电筒脱手落到脚背上又顺势滚到了一边,因为太过突然和惊骇,他连那个人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
那里静静无声,没人回答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芮翔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响,拼命压制着才没有再次叫出声来。
“小鱼?古婆婆?”芮翔试探地问着,又想起陆蝉:“陆蝉,是你回来了么?”但仍旧没有人应答。
他用尽全力迫使自己迈开脚去捡起手电,再向那个人影出现的地方照去,人影不见了。
芮翔把客厅所有灯都打开了,又按亮了楼梯上的灯,当他走到二楼时,忽然发现浴室里的水声没有了,他又把二楼的灯都打开,浴室里还残留着一些水汽,但水池和地面显然被金小鱼擦过,一点水迹也没有。
芮翔敲开金小鱼的门,她穿着睡衣睡眼迷蒙地埋怨着:“干嘛呀?你开这么多灯多费电,老太太要心疼了。”
“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一个人影。”芮翔听见自己的声调里有一些颤抖。
“陆蝉回来了?”
“好像……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芮翔小声地说道。
金小鱼才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她睁大了双眼直瞪着芮翔身后楼梯的方向,继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几乎震破芮翔的耳膜。
就在芮翔扭回头的时候,金小鱼已经砰地一声撞上了门,并上了锁,她仍然在里面大声尖叫着,并伴随着抽泣声。
楼梯上是陆蝉探出一半的身子,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肩上,不仅如此,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湿透的,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子,两只眼神幽怨的眼睛向芮翔凝视着,说不出的诡异和怨毒。
芮翔紧靠在金小鱼的门上不断地敲着,但屋内的金小鱼显然被突然出现的陆蝉吓得不轻,只是不停地哭着,不给芮翔开门。
“芮翔……”陆蝉站在原地并没有上来,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你……你怎么了……”芮翔努力镇定下来,两眼无法控制地盯着陆蝉那双眼睛。
“你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陆蝉凄然地对芮翔一笑,“我只是回来看看你,再看你一眼。既然你喜欢小鱼,我想我还是离开的好。”说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芮翔在惊慌失措中感到万分心痛。
“陆蝉!你怎么这么傻!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我……我只是听了金小鱼的建议,想试探你在乎不在乎我。”芮翔哭了,但他却不敢向陆蝉走近半步,“我根本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啊!”突然发现从此永远失去了,这份心痛让芮翔无力承受。
陆蝉又努力地笑了一下:“小鱼是我十几年的好朋友,她会让你更开心的,不像我……”她垂下头,头发上的水迹延着她的面颊向下缓缓流淌,“芮翔……”
陆蝉低声的轻唤直渗透到芮翔的脑海中,击穿了他的理智,他想起陆蝉所有的好,和自己对她难以割舍的爱恋,但仅仅是因为这样一次玩笑般的试探,却铸成大错。
“陆蝉!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你在乎不在乎我,我没有喜欢金小鱼。”
“现在你知道我在乎你了。”陆蝉对他再笑笑,“芮翔……”她的身影悄悄地在楼梯后退去,不知去了哪里。
芮翔扑到楼梯口向下张望,大声叫着陆蝉的名字,楼下却空无一人,更没有人应他半声。他又去使劲捶打金小鱼的房门,直到小鱼泪眼婆娑地把房门打开。
“她来了!她走了!她不在了!”芮翔语无伦次地向金小鱼喊着,不由分说拉着她跑到楼下,因为有小鱼在,他变得胆子大了些,他们在每一处角落寻找,却都没有陆蝉的踪迹。
“芮翔……你看……”金小鱼指着客厅角落里的那个通向屋后的小门。
芮翔记得那扇门在他们找寻陆蝉回来后曾经被他认真地锁好,但现在它不知被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打开了,虚掩着一条门缝,门外的黑夜正悄悄地从这条险恶的门缝透进来。
[传说]
“芮翔……”
芮翔的耳边一直响着陆蝉的呼唤声,疑真疑幻,他问金小鱼是否听见,却见小鱼脸上一片茫然。他们两人再次拿着手电到屋后寻找,并再次去了冥神府小庙和静山湖畔,不知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古婆婆说起的那个关于龙王变冥神并降咒于险村的故事,一再地把这两处当作陆蝉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但,除了芮翔耳边响起的呼唤声,陆蝉再也没有出现。
“芮翔,我们回去吧,等天亮了再来找好不好?也许过一会儿她就自己回来了。”金小鱼看到芮翔失魂落魂的样子有些害怕起来。
“陆蝉……她在叫我呢。”芮翔两眼无神地向远处张望着,机械性地寻找陆蝉的踪影,他轻轻甩开金小鱼的手,喃喃地说道:“她不会回来了,她恨我,是我对不起她,你不知道么?她说回来看看我,就再也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芮翔……她……她说不定跟你开玩笑,吓唬你的。”金小鱼看出芮翔有些发痴了,不由得上前紧紧扯住,“芮翔,咱们先回去吧。”
“不,”芮翔再次甩开小鱼的手,“我去找她!我去找她了!”他慢慢迈开脚步,不再理睬小鱼。
“芮翔……我……我先回去了,你找不到她也快些回来啊!”金小鱼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芮翔,没有得到回音,只好独自打着手电回古婆婆家去。
芮翔慢慢走进了冥神府,手电的光柱下,一尊面目狰狞的神像立在殿中,他一边想象着陆蝉曾经来到这里,并向冥神许下了某个愿望,一边慢慢地跪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向神像叩拜下去,默默地向虚幻的神明许下自己无限痛悔的心愿。
“陆蝉……”芮翔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让我到你身边去陪伴你!”
神像静默地立在上面,没有给他任何应答。
芮翔起身走出小庙,缓缓地拖着迷茫的脚步朝静山湖走去。陆蝉的呼唤声已经消失,周遭宁静得好像一切都已死去,只剩下芮翔零乱的脚步声在草丛中沙沙地响。
静山湖的水面被夜风吹起一阵阵微粼,芮翔站在湖畔凝望着湖面上倒映着的月光,那个传说故事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他已然不在乎,只觉得继续做下去,便可以达成愿望。
安静的水面因为一个年轻躯体的介入泛起喧嚷的波浪,涟漪漾开,仿佛打开了一扇门将芮翔包裹在里面,继而陷入无限的黑暗中。
水里,好冷啊!像黑夜一样!
芮翔一边向下沉去一边这样想。
古婆婆家小楼里不时地传出低低的笑声,金小鱼一边擦着浴室和楼梯上的水迹一边不放心地说:“芮翔那家伙会不会当真去干什么傻事啊?”
陆蝉穿着柔软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用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他那么胆小的人能干什么傻事?瞧他刚才被我吓的那样!”
“唉!”金小鱼撇着嘴无奈地笑起来,“你这种戏弄人的把戏什么时候能不玩了啊?总试探别人的鬼胆子,早晚把谁吓出毛病来。”
“哎,你家小保姆不就是险村出去的人么,她讲的那个传说故事跟古婆婆说的一模一样,芮翔还真信了,吓得不轻吧。”
“人家都以为我金小鱼是个坏主意多的淘气鬼,谁知道温柔如你的陆蝉才是恶作剧的罪魁,从小到大我替你背了多少黑锅啊!”
“要不怎么咱俩是好搭档呢。对了,楼下小门锁了么?别到时候他回来了进不了门。你说这傻瓜会上哪儿找我去啊?”
“没锁,我还放了一个小玻璃瓶在门口,他进来的时候咱们能听到动静。……你那个鬼样子真吓人,我就是心里有准备也被你吓了一跳呢!”
“谢天谢地你没笑场,不然穿帮了他会气死的。你是个好演员!”
“少来了,刚才跟他在外面找你,听见你有气无力地叫他,他还问我听见没有。说实话那感觉真有点瘆人。”
“你还陪他出来找两趟,让他自己出来不就行了。”
“咱俩是好朋友嘛,你不见了还不出来找?那不是太假了么,怎么也得跟他象征性地出去一下嘛,好在他后来累得睡着了,我可比他还辛苦,半夜跑到浴室里放水,还没把握会不会吵醒他。”
“我特意在客厅里发出点声音把他弄醒的……哎,不说啦,赶紧睡会儿,你折腾半天也累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还光着脚站在地砖上,身上又湿又冷,冻死人啦!”
“睡吧,睡吧,但愿那傻小子天亮再回来。”
夜更加沉静,黎明的晨曦还在远远的东方酝酿,小楼里只留下一楼门口一盏小小的顶灯在亮着,楼上的卧室敞开着门,里面传出两个少女柔和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一股阴冷的微风从没有上锁的门缝里轻轻飘进来,挡在门前的玻璃瓶无声地摇晃了两下又轻轻地倚住了门。
一串潮湿的脚印从门口一点点地延伸到楼梯口。
叭嗒……叭嗒……
脚印停住了,好似什么人站在那里倾听。
不一会儿,脚印迈上了楼梯台阶。
叭嗒……叭嗒……
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