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自己说抱歉
——喂，你还记得，那次被你用书砸得两眼冒金星的女孩么？
忍不住，我终于低头傻傻地微笑。
***
下课铃响起五分钟之后老师才走出门，靠！班上却没有一个人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个个坐得稳稳正正地像皇帝般，一脸欠扁的样子，难怪月亮会形成那种阴沉沉的假淑女相。我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忍了一早上的睡意终于袭来。
“怎么了月亮？上课一直看我？”有点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抬头一看，郑轩一脸阳光的笑意看着我。或者，看着月亮。
“K……”靠，我哪里在看你啊？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蓦然想起我现在可是月亮啊！“……咳咳咳咳……”没办法，用咳嗽掩饰。
“怎么？感冒了？”他在前面的座位坐下来问道。
我点头，看着自己的抽屉竟然不敢抬头正视他。
“哎，要多喝水就会很快好的。”
“我知道的。”细细的声音，广告式的微笑，我发现做月亮比做星星轻松多了，偶尔说几句话笑一下就可以了。
“怎么忽然会感冒呢？没有发烧吧？”他皱眉起来，好看的眉毛在额头上打结。我忽然觉得非常的眼熟，在什么地方也看过这样的习惯动作。
“对了，昨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郑轩咳了一声，双眼看别处地问我。
“嘎？”我惊愕，脑海里浮起月亮今天早上叮咛交待要注意的事情，没有一件和他有关的。“什么事情？”
“你不记得了？”他愣了愣，往右边撇了撇头。
我发现了，是月亮。一样的皱眉动作，是我姐姐经常做的。我双眼盯着前面的男孩子，发现他其实很多动作和她是那么的相似。
不好意思的时候会抓抓右边的额头。
“就是……”
然后用左手摸一摸鼻子。
“昨天……”
假声地再次咳嗽。
“我问你……”
然后终于可以正视对方双眼，眼神里有不可藐视的神气。
“要不要和我……咳……在一起的事情……”
世界被抽离。和被书砸一样的头晕目眩。
外面的乌云好像遮住了阳光，春天的季节就是这样，说风是风，说雨却可能不是雨。
眼前浮起某个午后的下午，整个空旷的图书馆也是被太阳懒洋洋的晒着。男孩子扶起了被厚厚的书砸得满眼是泪的女孩子，好看的笑容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喂，你还记得上次在图书馆被你不小心用书砸到的女孩子么？她叫章星哦。月亮的妹妹，星星，既没有月亮那么温柔优雅，成绩也是一塌糊涂。但是打架很厉害，还可以轻易地从学校围栏翻出去。而且啊，她还很会打电子游戏，很会打篮球哦……你还记得么？那个被你用书几乎砸破头的女孩？
——你……还记得么？
因为……我一直，都记得……
“啊……这件事情啊。”我扬起甜美地微笑说道：“我还没考虑好，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么？”问问题的时候，要说“么”，而不是和星星一样，说“吗”或者“嘛”！
“当然当然。”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笑，“我竟然很紧张呢……还以为你会不留面子地打我大叫伪君子呢。”亲切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月亮啊月亮你要怎么拒绝这样的人？
“呀，我是这样的人么？”轻轻的笑起来，“我妹妹才会这样做啦。”
“好了，记得要多喝水，不舒服就告诉老师回家休息吧……”站起来，然后恍然地拍了拍头，歉意地笑了笑说：“你看，我像不像妈妈一样的啰嗦啊？”
再笑我的脸就要僵硬了，而且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感冒了。都怪月亮坚持每天穿裙子来学校而不是运动服。其实看腿就知道啦，我的腿上，不是充满了青肿么？不过坐着谁看得到啊？好不容易等到他离开，我把脸隐藏在书桌上装着睡觉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忽然身边的女孩子靠了过来。姐姐的好朋友刘茵。
“小月……我看你答应算了啦。”她拍了拍我的头，用力极大，我眼眶里的水差一点就被她给逼了出来。看来月亮的力量是和她过手才锻炼出来的，以后要叫她离这丫头远一点。
“哎，让我休息……”我懒洋洋地把她的手推开。
“你的脸色好差……等一等不舒服还是告诉老师吧……”她不死心地又粘过来，“叫郑轩送你回家？”
你他妈的怎么那么烦？真想大声吼出来，不行不行，这是月亮的身份。所以我只是笑了笑，或者没有，因为都感觉不到脸上的肌肉了。
“难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冰山王子啊？”刘茵说道。
“冰山王子？”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全校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叫做冰山王子。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对三班的立凌啊你就死心了吧，人家郑轩对你多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什么？！
我蓦然向三班的方向看去。
下课时间走廊上依然有学生打打闹闹地走来走去，所有的喧闹仿佛被抽离而去，只剩下刘茵在旁边喋喋不休地继续劝言，条条都是我早就知道的关于郑轩的好。然而因为有脖子被扭伤的这个借口，我才能毫无顾虑地让眼泪流下来。
[月亮]你还会记得同桌的我么？
郑轩竟然对我告白。
我很想用妹妹经常乱吼乱叫的语气说，你他妈的在想什么啊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的！
当然，不能那么直接。
其实郑轩很好，很好很好。说不出的好。但是我只把他当作朋友，也是除了刘茵星星之外我唯一的朋友，现在他竟然要做我的男朋友，真是在搞什么飞机呀？
于是当星星满脸闪亮满脸期待地说，我们交换身份吧？我考虑一下就答应了。
一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事情。也永远不会。
二是因为，逃避郑轩。
三是因为，这样也许可以了却一件心事。
我想到她的班级上探探某个人的口气，即使我要忍受一天三班的吵闹和低俗的上课素质以及扮成一个每次开口都会让我有痛扁冲动的妹妹。
立凌，立凌。睡觉前我想着这个名字。
他是我高一的同桌，十六岁的男孩子脸上竟然有那么沉着冷静的个性，永远都不变的扑克脸。我总是认为他童年有什么不堪的回忆才会导致他现在永远都是一张你欠我三百万的臭脸。当然，在女孩子的眼里，那种紧绷的表情叫做“酷”。
第一次见到立凌笑的时候是英文测验考，两个人对着一样的题目发呆。
喂，答案是三吧？他说。
不知道，我以为是五。我轻声回道，
那就五吧，死就死。
算了我答三。我动摇了，毕竟他的成绩一向比我高。
分数下来两个人只差两分，因为最后正确的是五。我望着考卷发呆。立凌看到我扯出淡淡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温暖。
后来再也没看过他笑。高二后他和星星一起转到了文班。我留在了理科。
你还会记得同桌的我么？你这个毫无表情的冷酷家伙。我一直想问他，你会不会怀念高一的日子？以及那个因为信任你的判断力而想都没想就把答案改了的女孩子？
[月亮]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第N次努力在喧闹之中静心下来读书失败之后，我索性把本子合上摊在桌子上睡觉。星星的笔记本是用来做什么的？满纸的漫画和歌词，我手痒又想打她了。
立凌坐在我旁边，中间隔着我们的是走廊。他和高一一样的习惯，上课时保持着写字的姿势从来不看老师，即使不写字还是低着头握着笔不动。时光好像倒流到一年前，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气息。去年放假的时候我抱着自己的校服，仿佛在它身上还有他的味道。薄荷，青草，以及夏天雨后的清凉。这三个词总会让我联想到这家伙。这让我发觉这一年我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个在他一句话之下会轻易翻动我的决定的傻丫头。
下课铃在枯燥而无聊的期待之下终于响起，而老师早就准备好早早拍拍屁股走人了。我皱眉看着，星星的英文成绩那么烂，原来有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在我们一班那些老师们仿佛多呆一分钟会多赚一百美金似的，能留多久是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