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玫瑰

蔷薇似信非信地看着我，喃喃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04

卧房多了一个红色的木箱，上面挂着重重的铜锁，放在我的书桌旁，我去问妈妈，妈妈不看我，只平静地说，玫瑰，该吃饭了。

爸爸坐在一端，妈妈坐在另一端，我坐在遥远的中间位置，烛台上燃着白色的蜡烛，我讨厌这样清冷的气氛，就说，妈妈，我的好朋友林蔷薇，她给我讲说她喜欢上一个叫邵奕嘉的男生，真好玩。

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爸爸只低头不声不响地吃着牛排，仿佛周围发生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或者这根本就不在他的世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问，妈妈，怎么了？

妈妈摇头，她匆匆吃了东西就离开饭厅，站在楼梯上转身叫我，玫瑰，吃过饭到我房间来，妈妈有话要跟你讲。

我还等什么呢，只是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就上楼去找妈妈。

妈妈泡好红茶等我，在我的记忆中，妈妈只泡过两次红茶给我，一次是要我结束电视台的工作的那个晚上，再一次就是这一刻，我抱着红茶的杯子坐在妈妈面前，妈妈沉默良久才说，玫瑰，我想告诉你，那个墓碑后的墓穴里并没有祖母。

我知道。我点点头内心欢喜雀跃起来。

妈妈又说，玫瑰，你房间的那个红色的木箱，是妈妈找人帮你订做的，里面放着一枚祖母绿戒指。

是我看到过的那枚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的戒指吗？

不是的。妈妈摇头，这一枚戒指是你的。

哦，那一定是祖母送给我的，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她最爱我。

妈妈还是摇头，玫瑰，这是你的，不是祖母也不是旁的什么人馈赠，是属于你的，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我听的一头雾水，妈妈换了个姿势说，玫瑰，你是不是看到邵奕嘉的名字就觉得他跟林蔷薇是不合适的，他们走不到一起？

是啊，小的时候，祖母给我看过五格五行的书，我有一些懂得，妈妈你也懂得吗？

妈妈点点头又摇头，玫瑰，我跟祖母有商量过，想要等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再告诉你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是，现在看来，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知道终究是有些事情要发生了，我看到妈妈焦灼不安的心，她那么难过，这让我忧伤，我走出房间，看到一楼饭厅的爸爸，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旁边白色的蜡烛已经燃尽，滴滴泪痕落在烛台上，房间仿佛荡起一支熟悉的曲子，淡淡的无尽悲凉。

05

原来，是祖母选了爸爸这个沉默的男人做我的爸爸，所以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收养了他，练就了他沉默隐忍善良执著的性格。

祖母和妈妈，还有我，我们都是人群中的异类，祖母是北边国度飘过来的女巫，她带来我和妈妈。原本祖母在这个质朴的小城市落脚，只是想过一种平凡的生活，可是女巫的身份并不能让她安定，女巫王国的传承秩序，让她没有办法逃脱，所以她只好把妈妈带过来，然后妈妈又带我来。

妈妈说的是，那枚祖母绿是我的，原来祖母绿跟祖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每个女巫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一枚祖母绿，那是她储存魔力的媒介，也是她施展魔力的出口，妈妈和祖母为了让我感受平凡快乐的简单生活，所以就在这16年里，刻意隔绝了我跟祖母绿的接触，不过时时的我还是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的心底有时候就像一枚铜镜，能隐约看到一些事情的发生，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传说有一枚朱红的玛瑙散落在人间，凡得到这枚玛瑙的女巫才可以转世成平凡人家，所以祖母去帮我找寻玛瑙去了。

妈妈让我留在家里不再去学校，我点点头就答应了。虽然我也留恋美好的校园生活，可是我并不想做无谓的反抗，我知道，妈妈是害怕我见到邵奕嘉，那个邵奕嘉，他的人格跟我的外格有着一样的数字，他对于现在的我，是一个顶顶危险的人物，我知道。

祖母的书里写的很明白，巫女若是动了凡心，她的结局就是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去。妈妈把我带到这样一个凡界小城，本身就异常危险。

我还是忍不住，林蔷薇放学后偷偷跑过来，从门缝塞一些零碎的纸条给我，她在纸条上写：玫瑰，我跟邵奕嘉表白了，他没有拒绝，只是奇怪地看着我，我想，大概他只是被我吓坏了。他并不讨厌我吧，你说呢？

我再回纸条给她：蔷薇，亲爱的，你那么可爱，他怎么会讨厌你呢，只是他并不是适合你的人，何必呢，好好爱自己。

林蔷薇就再不理我。

隔天，她偷偷塞一张大头贴过来，赌气地说：哼，瞧这个帅气阳光的男生就是邵奕嘉，我为什么就没有资格得到他呢，玫瑰你不是在妒忌吧。

看着邵奕嘉的眼睛，我真的有些妒忌了，眼泪也莫名流下来，他就是那个刻在我心壁上的那个男生，可是我还不认识他，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或许永远都没有了。

于是，我开始变得自私，我不再想阻止林蔷薇跟邵奕嘉的交往，起码，我可以常常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林蔷薇每天放学都会跑过来偷偷跟我私会，我知道她跟邵奕嘉之间的进展缓慢，要不然哪会有时间来陪我玩，她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沸腾，只是每天都做着关于邵奕嘉的梦，梦里，他牵着她的手，自由快乐行走。

听得我的心都疼了，我去求妈妈，妈妈沉默良久才从小木箱拿出她的祖母绿戒指，戴在中指上，用小指轻轻抚摸，闭上眼睛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有一个叫姜培凡的男生会出现在林蔷薇的生活里，他们俩有一段不错的姻缘。

转天，林蔷薇来找我，我迫不及待地趴在门缝上问，蔷薇，你认识一个叫姜培凡的男生吗？

林蔷薇的眼睛亮了一下说，嘿，我早说过你是女巫吧，原来真是。姜培凡今天刚刚从别的学校转过来做我同桌，他还送了我一个漂亮的维尼小熊呢，挺昂贵的礼物。我不要，他就说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同桌的，我做了他的同桌，所以礼物必须要收下。

后来，林蔷薇就很少来找我了。她跟姜培凡住在一路，他们放学一起乘2号线地铁回家，姜培凡常常买“丝袜奶茶”给林蔷薇，那是她最喜欢喝的奶茶了。

06

玛瑙一直都有，存放在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红木箱子里，那个老祖母年事已高，所以祖母这次回去是想请求她把那块玛瑙赠与给我。

没有归期，一年或者十年，或者是永远。

所以祖母走的那天，妈妈就去郊区的墓地帮祖母买了一块墓地，又立了一块漂亮的墓碑，她说她只是想让我安心，让我知道祖母就在那里。

其实，妈妈哪里知道，我只是小而已，可是我也是一个小小的女巫，我怎么能看不穿那块漂亮的墓碑后面的空地，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在电视里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那些观众那些喜欢我的人只是以为那是我想念祖母的美好幻想，所以就更加喜欢我。

突然有一天，林蔷薇就来了，她悄悄地塞一张纸条给我，纸条上写着：玫瑰，邵奕嘉要见你。他说他在梦里见到过程玫瑰。

我看着纸条得意地笑，是我走进他的梦，是我害怕真的没有跟他相见的机会。这一次我只回了四个字，我说，梦里见吧。

林蔷薇拿着纸条半信半疑地走了，我看到了，她的脑海里装满了疑问，没关系，这样成长的年龄谁的脑海里会没有小小的问号呢。

祖母还是没有回来，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曾经为了妈妈去求过老祖母，只求得一句咒语，所以妈妈就跟爸爸做了平淡的夫妻，并没有修改她女巫的身份。现在我也长大了，祖母只身北上，为我请愿。

07

邵奕嘉的睡眠很好，所以每晚我都能顺利地进入到他的梦里去，他也似乎就在等我，两个人手牵手在幽静的小巷里游荡，头顶是亮亮的月光，耳边有夜鸟的鸣叫，邵奕嘉握着我的手说，玫瑰，玫瑰，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面容？

我心一紧，就起风了，风把我们的手指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