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魂器

我必须还击,如果再见到那个穿旧西装的中年人,我一定不会让他跑掉的,我要逼他说实话,究竟是谁在跟我开可恶的玩笑。

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穿旧西装的中年人,只不过这一次,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令我措手不及。

他就死在我们小区的门口。那天早晨,我出去倒垃圾时,他尸体周围已经围了几个人,大家都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啧啧地叹息死得也太惨了。

他坐在地上,靠着路边的树,血流了一大摊。他右手握着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左胸,利刃穿过了肋骨。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安详的,丝毫看不出临死前的恐惧。我不知道他自杀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下了多大的决心。

警察在勘察现场时没有发现搏斗或移尸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凶器上有他人的指纹。所以,他是自杀。

我终于打听到他名叫唐倚敦,四十一岁,是一间杂货店的老板,全家住在店里,家里还有妻子和一个六岁大的女孩。这个人中了邪了,他的邻居们都说他是个好人,天知道他是怎么了,突然没有原因就自杀了。

我去他家拜访了他的妻子,希望能获取到关于蜂蜜组织蛛丝马迹的线索,但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拜访。

我刚一进门,屋内就传来母女俩的哭声。我走进屋内,看见了他的妻子。他妻子的脸也同样很白,是那种面无血色的白,简直和唐倚敦一模一样。

她正巧抬起了头,看见我后惊呆了。尴尬地对视了一分钟后,她突然冲我大吼:“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来,我是想了解……”面对她满脸的泪痕,我实在是无法说出“蜂蜜组织”这几个字。

“是你!是你害死了老唐!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她哭得很伤心,她的女儿躲在她身后也跟着她哇哇大哭。

我没有办法,只得离开。临走时,心里突然觉得对不住这个家庭,虽然我同样也是受害者,但我的亲人最起码还活着。亲人们永远牵扯着我们最痛的那根神经,而唐倚敦的女儿却将要面对没有父亲的这个现实。

我乘她们不注意,将我口袋里全部的红色钞票塞在鞋柜的抽屉里。

我回到了车上,头靠在方向盘上。在此之前,我查到唐倚敦给我的手机号码是用一个去世多年的老人的身份证办的,而唐用的QQ好友里只有那个叫做X的人。我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所有的线索都被隔断了。

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玻璃,示意我拉下车窗。

我刚拉开一道缝,那个人拿一个类似杀虫剂的喷雾装置喷进了我的车里,随即,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

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窄小的木头箱子里,周围漆黑一片。我推了推木板,盖子还可以动。我猛一用力,整个人从箱子中坐起了身子。

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风声在树的枝头呼呼地响个不停,离我不远处,鼓起的坟冢围了一圈。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乱坟岗。

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稀薄的空气导致我的大脑缺氧,我无法做出除了急促,更加急促的呼吸外别的动作,我只知道逃跑,闭着眼睛逃跑。我要离开这里,到有灯的地方,有人的地方。

我竭力奔跑,可低矮的土堆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存心与我作对,我的脚下有些踉跄终于跌倒在地。

一只半指长的蜘蛛从我眼前急促爬过。

我快要疯了。

我赶忙爬起来,又跑了一段路,可眼前依然是,被月亮照得白晃晃的山,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树木,凹凸起伏的坟冢,以及黄土,杂草和白骨。

无边的绝望让我找不到前方的道路。

突然,我的身后响起了沙沙声,有东西在跟着我!

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人影。

那一人离我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他是个警察!

“警察同志,快救救我,有东西在跟着我!”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时地向后回望。

“哦,是吗?”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咱们一起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跟着你。”

不,不对……

这荒郊野岭哪来的警察?!

我又没命似的狂奔了起来,我的嗓子泛着血腥味,心脏也快要承受不住了。可是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得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跑到了路边,昏暗的黄色路灯对我来说意味着光明与安全。我筋疲力尽地躺在路的中央,丝毫不顾及开过来的汽车会把我碾得粉身碎骨。

我终于明白我的力量是多么微小,我无法与“蜂蜜组织”作任何抗衡。对组织的愤怒瞬间坍塌成了一粒粒细小的恐惧,密密麻麻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无处可逃。

我闭住了眼,看到了死亡。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我睡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昨晚送货时,看到了躺在路边的我,就把我捎上了车。

他告诉我,这里是云南的一个偏远的小村,中国的最南端。然后问我怎么会躺在那里。

我撒谎我是个旅游爱好者,汽车坏了,只好步行,夜里又困又累,就躺在路边休息会儿。

卡车走了两天才出了大山。他把我捎到了一个有长途客车的小镇。临别时,我想要送他些东西感谢他,可是身上除了一张写着一列电话号码的纸外,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冲我摆了摆手,说,一路上,你能陪我说说话,我就很感激你了。

我卖掉了我身上穿的西服。虽然很脏,有些地方还被树枝刮破了,但毕竟是几万块钱的名牌,终于有人花了12块钱买下了。我吃了一顿饱饭,然后用剩下的钱打电话给了我的助手,可是我刚刚说完“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就告诉我,我连续几天没去上班,连假也没请,老板已经把我开除了,她很抱歉她以后没有办法再帮助我了。然后挂断了电话。这时,我再次身无分文了。

就在我以为我注定要客死在他乡时,又遇到了好心人,他们两兄弟正要运煤到我所在的城市,顺便将我捎过去。我答应他们,将来一定给他们很多的钱。他们看了看我的棉裤和毛衣说,将来有了钱,先买件外衣,买条裤子吧,别每天穿着棉裤和毛衣就上街来。

我睡在拉煤的后车厢,枕着煤当枕头,盖着煤当被子。我抬起了头,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我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我还有家,我有一栋房子。只要我回到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剃剃胡子,我还是那个光鲜的我,然后我卖了这房子,去另一座城市生活。“蜂蜜”组织永远也找不到我。

可是,我仅剩的希望,也被现实击碎,变成了绝望。

我站在小区的门口,有种重生的感觉。我激动地向我的房子走去,却被小区的保安拦住了。

他远远地就冲我喊;“臭乞丐,离这儿远点!”

我理直气壮地向前走了两步,“来,你过来看看我是谁!”

“呦?”他一愣,然后笑着朝我走了两步。我挺着腰,昂起头,用鼻孔看着他。

要换作以前,他看到是我,一定会卑躬屈膝地讨好我,可是现实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拳头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靠,你以为你是谁啊!原来不是乞丐,是个疯子!给你一块钱,滚远点!”

我终于清醒过来,我现在这个样子,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落魄的乞丐。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我蹲坐在小区的路边,上下打量着自己,从头到脚全像在煤里洗了澡,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满脸的胡子有很多天没剪了,头发结成团凌乱不堪。我穿着黑糊糊的棉裤和毛衣,毛衣破了几个大口子,黑色的皮鞋已经穿成了咖啡色的。

我沿着路走,这里已经没有我一席容身之地了。我真后悔,如果我不是盗那个号,现在一定还过着正常的生活。仅仅是因为盗了一个号,就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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