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

同样因为这些剥离出来的油脂,倾倒在地板上后,掩盖了普密蓬进屋时的足迹。所以当普密蓬披上约素迪的皮,光着脚丫走出住院部后,地板上就只留下了一行由铁床走向屋外的足迹。而正是这行足迹,让我和赵乔治误以为约素迪诈尸了。

看着赵乔治的尸体,普密蓬说:“李记者,现在我们把约素迪和赵专家的尸体,都扔到你的皮卡车上去吧。先开出村子外,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我们再回村参加祭祀仪式。等村里人发现约素迪尸体不见了,我们就可以说是被州府的赵专家偷走了。到这时,我们再向约克苏老爷子提出,开车去附近的伊丹瓦镇报警,出村的路上再把约素迪的尸体拽上车,一走了之。”

普密蓬的这个建议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在这之前我和他素不相识,村里人绝对想不到他会与我合谋盗走约素迪的尸体,让他和我一起去报警,村里人是不可能起疑心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弯下腰,从赵乔治的外衣里,摸出了他的手机。

“你这是在干什么?打电话?村里没有信号的。”普密蓬诧异地问。

我答道:“买主是赵乔治联系的,只有在他的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才能找到那个肯出十万美金买走尸体的买主。”

9

这个买主,我很容易就从赵乔治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找到了。自从我通知他来芒塞村拉尸体之后,他的手机里就只有一个拨出电话。我猜,那个买主并不会在意做生意的人换了,他只会在乎我们能不能及时送来死胖子的尸体。只要等我把约素迪的尸体运回州府,联系到那个买主,就能顺利收到十万美金。

我和普密蓬把赵乔治与约素迪的尸体扛上了皮卡车的车斗里。虽然是深夜了,但那天的月光很亮堂,普密蓬也对村外泥泞的机耕道相当熟悉,所以我们没花多长时间便将车驶出了芒塞村。在普密蓬的指引下,我把车开到了村外的盘山公路上,并在一处悬崖边停下了车。

普密蓬指着悬崖前一片茂密的草丛,说:“把约素迪的尸体藏在这里,一定不会被过路人发现。”至于赵乔治的尸体,则被我和普密蓬直接扔下了悬崖。既然我们要伪装成是赵乔治偷走了约素迪的尸体,那就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赵乔治已经死了。

接下来,我又开车与普密蓬一起回到了芒塞村里。回到村里,正是午夜时分,那锅内脏汤总算是煲好了,村中心的空地上飘荡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肉香。在会场坐下后,约克苏老爷子亲手给我舀了一碗汤过来,关切地问道:“李记者呀,这是约素迪的心脏,你吃了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忍住心中难平的不适,拼了老命喝了一口。肉汤确实很香,几块炖烂的肉入口即化,顺势滑进了我的胃里。

有村民问我,刚才去哪里了。普密蓬立刻帮我答道,他一直和我在他家里下国际象棋。

又有村民问,州府来的赵专家呢?给他舀了一块约素迪的心脏,却找不到他人了。

我连忙说:“赵专家在村医院里检查约素迪的尸体,一定是工作得太认真,忘记了看时间吧。”

几个村民连忙结伴去村医院叫赵乔治喝汤。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当村民发现约素迪的尸体与赵乔治同时失踪后,整个村里都乱了套,约克苏老爷子大发雷霆,而我则提出立刻开车去伊丹瓦镇报警,并让普密蓬与我一同出村。

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怀疑,便开车出了村。驶出机耕道后,我便与普密蓬击掌相庆,我仿佛看到一张张美钞正在我眼前晃动着,翻飞着,向我飘来。

只过了半个小时,我和普密蓬就再次来到了那处悬崖旁。我们兴高采烈地下了车,急不可耐地扒开草丛。约素迪那具挖空了内脏的尸体依然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我们。

没有了内脏,也剥离了所有脂肪,所以这具死胖子也没有原来那么沉重了。我和普密蓬刚把死胖子扔上了皮卡车的车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汽车马达的声响。抬起头,我看到一辆轿车正快速驶过悬崖,车灯闪烁着,有点儿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皮卡车后,想要不引起对面来车的注意。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辆轿车竟在我面前停下了,车窗缓缓摇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小李,你在这里呀!你把约素迪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10

我怎么都没想到,轿车里坐着的,竟是我在电视台节目组里的女上司。她叫安娜,名字很俗,她的相貌也和她的名字一样俗。在车里的方向盘前,还坐着一个圆头大脸的富态男子,这个男人我以前从来就没见过。

我颤抖着嘴唇,诺诺地问:“安娜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安娜浓妆艳抹,坐在车里对我说:“今天下午我就接到了芒塞村约素迪的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你说服他把约素迪的尸体捐献给了医疗科研机构,还给了他一千美金,他特地打电话到台里来感谢。台里的老总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题——闭塞乡村里的肥胖症患者因病去世后,仍然能够移风易俗将尸体无偿捐献给医疗机构,家属经历了何种心态变化,一定是电视观众非常关心的事。老总担心你不能独力完成这个选题,所以派我来指导你拍摄。”她指了指车里坐着的男人,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丈夫,杰克。呵呵,今天我正好把他拉来当司机了。”

我的头都快大了,约克苏老爷子没事给台里打什么电话呀?这不是坏我的好事吗?

普密蓬也快哭出声来了,他已经明白,约克苏捐献儿子尸体的事,已经被电视台知道了,我们就自然不能再私下倒卖这个死胖子了。

还是我反应够快,立刻对安娜说:“安娜姐,我们能不能不拍捐献尸体的事?天知道为什么,约素迪的尸体竟被那个州府的赵专家给偷走了……”看安娜脸色不太好看,我又将功折罪地说,“不过,我找到了一条更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我拿出摄像机,调出今天夜里在芒塞村里拍摄约克苏老爷子煲内脏汤的镜头,用极为耸动的声音对安娜说道:“神秘村庄里的古老习俗,活着的人吃掉逝者的所有内脏,向神明祈求宗族平安,这样的新闻绝对是轰动性的!”

安娜顿时来了精神,她激动地和她丈夫杰克一起下了车,站在皮卡车的驾驶室旁,和我一起看着摄像机里拍摄的镜头。而我则向普密蓬递了一个眼色,普密蓬立刻趁着夜幕,闪到了安娜与杰克的身后,从衣兜里摸出了那截尖利的细铁丝……

只听两声惨叫,安娜与杰克倒在了地上,瞬间之后便停止了呼吸。

普密蓬不愧是医生,手脚很快,下手也够狠毒,只“刷刷”两下,就刺穿了安娜与杰克的太阳穴。我和普密蓬把眼前这两具尸体以及他们开来的车都抛下了悬崖,毕竟约素迪的尸体价值十万美金,而拍下一部耸动的奇闻怪谈新闻对于我们却一文不值。

干完这一切后,普密蓬对我说:“李记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干脆我们现在就把约素迪的尸体送到买主那里去吧。”我也赞同这个办法,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法在城里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制作标本。

我拿出赵乔治留下的手机,很巧,大概是因为附近有移动电话的基站,在这处悬崖边上竟有手机信号。我拨出了那个买主的电话,短暂的静音之后,电话接通了,却无人接听。与此同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正从悬崖下面传了上来。

我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悬崖下的手机铃声立刻消失了。我与普密蓬面面相觑了几秒后,我发了疯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我回忆起,以前安娜对我说过,她老公是州府医学院里的副校长,主管采购教学用具。

“靠!”我朝普密蓬大骂了一声,“我们刚刚杀死了约素迪尸体的买主,还扔下了悬崖……”

11

我和普密蓬垂头丧气地站在悬崖边,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既然约克苏老爷子能给电视台打电话,约素迪尸体失踪后,为什么他没有直接打电话报警呢?”

普密蓬摊开手,说:“约素迪生病的事,自从在你们电视台里播出后,他家得到了不少好心人汇来的善款。约克苏老爷子拿这笔善款,在家里安装了一部座机。座机是才安装好的,大概他一时糊涂忘记了吧……”

可是,就算约克苏是一时糊涂,也不可能永远糊涂呀。我暗叫了一声不好,正想拉普密蓬上车,赶紧离开这处悬崖。可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闪烁着蓝红两色警灯的警车,正飞快地向我们驶来。

警车的扬声器响了起来:“前面那辆皮卡车,是芒塞村来伊丹瓦镇报警的吗?不用再去伊丹瓦镇里,约克苏老先生已经打电话通知我们了!”

这一下,我不知道如果警察看到皮卡车车斗里的死胖子,我和普密蓬该如何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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