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后来呢?”我追问道。

“有一天晚上我丈夫请他们两个人喝酒,想给他们讲和。但是他们喝了酒之后当场吵了起来,在我丈夫面前啰啰唆唆地说了很多对方的不是。这些事情在我丈夫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伤朋友之间的和气。我丈夫当时很伤心,他为这样的友情感到悲哀。他们三个人后来都喝了很多的酒,我丈夫喝醉了,借着酒劲将另外两个人杀了。”

“杀了?”我心里一惊,问道,“怎么杀的?”

“一个被扔进了钢铁厂的熔炉里,另一个塞到了煤道里。”房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后来他被判了死刑。”

我没有说话,却隐隐觉得这之间有着古怪的联系。

“他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他很后悔,让我在阁楼里给他们三个人摆放灵位。他说他们要做永远的朋友。”房东说完苦笑了一下。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房东没有再说话,她已经找到了那份合同。我看到她站起来走向书房。“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重新打印一份给你。”

“好的,谢谢。”我随手翻弄着茶几上的其他合同。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太真切。我把房东刚才讲的事情与之前的种种联系到一起理顺了一遍。

离开房东家之后我并没有急着回去,我内心的恐慌已经达到了极限。房东的丈夫杀了他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放到熔炉里熔化的,还有一个塞到煤道里被生生地烤干了,蒸发了身上的所有水分。他们三个人的灵位就摆在阁楼里。

我的额头和手心都在不停地往外冒汗。那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我已经想起来了,是那个骨瘦如柴的神秘乞丐。他也曾经是那里的房客之一,他一定去过阁楼。他的身体是因为蒸发才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胸腔里回荡着热气,我站在那条巷子里,口干舌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在等那个乞丐的到来,因为只有他才能给我答案。巷子里的行人越来越少,路灯也变得昏暗不清,灰色的飞蛾围着它撞来撞去,像是要拼掉性命一般。我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朝我靠近,他缓缓地走过来了。佝偻着身躯,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小。他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林巧萱的将来,这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你还没有搬走,你会死的。”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像是随时都会断线的蚕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敢正视他,低着头问道。

“阁楼!那个阁楼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他颤抖着身体说,“那个声音问我,你是要熔化还是蒸发?”

“你选择了蒸发?”我屏住呼吸问道。

他没有答话,只是忍不住地叹气。

“那个声音还说了什么?”我按住胸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说只有你的朋友跟你选择了同样的,你身上的诅咒才会转移到朋友的身上。”他无奈地咳嗽道,“真是恶毒的诅咒。赶快离开吧,否则你也会死。”

我听到这句话后全身都开始发凉,我终于明白了。白桃和林巧萱一定都去过那个阁楼,她们猜测着对方选择的方式,然后给我灌输恐怖的理念。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一旦以后我去那个阁楼,因为了解到了某种方式的可怕而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这就正好把附在她们某个人身上的诅咒接替过来。

害怕熔化而选择蒸发,我会替林巧萱而死。害怕蒸发而选择熔化,我就会替白桃而死。

她们都想将我拉入自己的阵营,然后要了我的命。

那个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说,我没有朋友,所以我只好自己承受了。

我是有朋友的人。两个要好的朋友,曾经说要永远做姐妹的声音依然停留在耳畔,只是现在已经凉透了。我不会去那个阁楼的,所以我也用不着怕她们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我推开门看到白桃和林巧萱坐在餐桌前面,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我愣在原地,好像一切又恍如从前。

“我们已经和好了。”林巧萱将我拉到餐桌旁坐下来。

“嗯,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争吵了。”白桃开心地笑着。

“所以我们一起做了这顿晚餐,想起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林巧萱叹息道。

“夏芙,我们来庆祝吧,所有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形势的突然急转让我摸不清方向,我抛弃了往日的成见,在心底里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真实的。我们确实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们手拉着手,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我和林巧萱碰杯,和白桃碰杯,那种感觉非常的美妙。

在我昏睡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白桃和林巧萱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有瞬间的清醒,这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她们已经知道我了解了一切,所以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我们三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所以她们联合起来,把决定权交给了我。而我是那个注定要死去的人。我喝得太多,突然的恐惧并没有让我恢复思考能力,我一直都是不胜酒力的。

醒来的时候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我的眼前是三块木制的灵位,灵位上鲜红的字迹像是蜿蜒的血迹。我知道完了!自己被关进了阁楼!我不停地颤抖着,伸手去拉阁楼的门。但是我拉不动,因为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我能想象得到她们两个人就在外面等着我的决定。我用力拍打着铁门,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人回应。她们的耳朵像是聋掉了一般。我愈加地恐慌,弯起手指去抠门缝,因为过度的用力指甲剥落了下来,鲜血不停地滴落。我无力地坐在地上,头痛欲裂。我似乎能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在朝我靠近。

那个阴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清晰地响了起来。

你是要熔化还是蒸发?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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