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

欧志浩的语气很平静,但优子凡还是听出了夹在里面的伤心。那是一种不愿别人安慰与触及的难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没人能安慰得了。优子凡只能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以此鼓励他坚强。

没有家的滋味,没有亲人的滋味。活着,就像是一棵没有根基的植物,只是暂时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死而已。

好半天,欧志浩扬了扬声音,似乎也在鼓励优子凡:“咱就先对付活着吧,孙悟空也没爹没娘,不也挺神气的吗?!”

优子凡笑着点头,说对,咱好好活着。

可是,他们都明白,神话跟童话一样,都是拿来骗人的。况且,孙悟空也未必不会寂寞。

不过,关于自己的底细,欧志浩一次也没有询问过,倒多少让他有几分感激。毕竟,让他绞尽脑汁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还是件难事。

【七】你说的亡命之徒

是不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优子凡又看见了那个人。汤戒。

跟欧志浩去公园翻垃圾箱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假山的后面,直愣愣的像一具雕塑。待他抬头望去,心脏冷不防的错跳。

如果说上次在胡同口出现只是偶然,那这次刻意的尾随出现,绝对是故意!

来不及跟欧志浩解释,优子凡丢下袋子朝着那个影子猛追。而汤戒,故意看他抓狂很好玩似的,笑嘻嘻的跑出公园,沿着附近开发区的工业建设区,跟他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待优子凡筋疲力尽的抓住他时,他脸上竟挂着得逞的微笑。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优子凡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他,工地建设的原料气味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但他必须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汤戒丝毫没有惧怕,一直延续着他那让优子凡厌恶的笑容,嘴唇一开一合,出乎意料的说出三个字:“杀人犯。”

优子凡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一把揪起汤戒的衣领,大声怒吼着:“你说什么?!”

看出了他的崩溃,汤戒不再开口,目光突然变的凶狠,蛮横的挣脱了他的辖制,像一只泥鳅一样,以惊人的灵活度逃开了。

优子凡看着他脚步飞快的逃窜,渐渐消失不见,大脑空白一片。他跑的这样快,那么刚才,是故意让他抓住的!只为了说出那三个字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数的问号盘踞在优子凡的脑海,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规模,绞痛着他的思维与直觉,心底里脆弱的防线变的不堪一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感觉自己像是牢笼里一个费尽心思挣扎的困兽,侥幸自己安全逃生了,殊不知,笼子外面的人,正在对着他的徒劳无功而冷笑。

沿着工业区走回去的路上,优子凡明白了原因,公交车站牌前,到处都贴着他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三个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通缉犯。”

优子凡疯了一样的撕毁了那些告示,一口气跑了七站路,把它们撕的粉碎。烈日下,匆忙的人们看着一个落魄而疯狂的少年,匪夷所思的把站牌上的小广告撕的粉碎,散落的纸片毫无美感,更像是荒唐的祭奠。

他终于累了,再也跑不动,再也没有力气为了拯救自己付出行动。找地方坐下,不顾四周投射过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他终于像这个城市角落里游荡的每一个流浪汉一样,代表着肮脏与卑微。

脑袋里回放着父亲小时候喜悦他的画面,一家三口无忧无虑待在一起的画面……那些东西仿佛都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一点残留的余地都没有。而自己,除了这些回忆,竟然什么也抓不住。

不清楚自己何时何地会被当做通缉犯抓回去失去自由,也不清楚自己的生命将会在谁的手里。

过一天算一天,自由一天是一天,活一天是一天。所谓的亡命之徒,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夜晚,欧志浩捣鼓着一部捡回来的旧式收音机,不出一会竟然发出了声音,信号不是很好,但依稀可以听出来是本地的新闻台,播放着一起恶性的叛逆少年杀害父亲与继母之后逃逸的案件。

优子凡知道,他终于孤身一人,这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不管是大街上的缉捕告示,又或者是新闻台的大肆传播,他终究是逃脱不掉。

【八】是不是穷途末路

有没有藏身之处

华联小区门口,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又出现了。

年轻的物业管理员小于已经注意她很久了,一开始以为她的出现只是偶然,但接下来,看着她天天在门口徘徊,发觉自己竟然很乐意看到她的到来。

美丽的女孩人人欣赏,若是这份美丽夹杂了几分柔弱,便容易更让人倾心。作为外来者的小于,在这栋城市人才住得起的小区里十分自卑,但是轮椅女孩的残缺,让他忽然多出了一丝勇气。

这天,他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走出了物业室,来到女孩面前,弯下腰轻声问她:“你好,请问你要找谁?”

这个动作他练习过无数次了,但真正实践起来,还是情不自禁的紧张过度。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孩冲他笑了。舒心而悠长的一个笑容,就像是口香糖广告里的女主角一样,瞬间就疏散了他的局促与不安。

小于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讲起了他准备了几天的冷笑话。如果说他有什么目的,那就是想要跟面前的女孩多待一会儿。是的多待一会儿,他的愿望也就这么小而已。

夏纪看上去很认真的听他讲话,嘴角的微笑始终没有散去,似乎在给小于鼓励。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就这样过了许久,夏纪终于打断了小于的言语,轻声道一句我要走了,便转动轮椅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整个下午,小于神思恍惚,意犹未尽的沉浸在跟夏纪的交谈之中,情绪兴奋而伤感。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轻手轻脚溜进来一个人,待他终于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被人套住脑袋,接着便被打晕过去。

优子凡的心脏怦怦直跳,在确定了小于昏迷过后,急忙哆哆嗦嗦的打开柜子,想要翻看录像带记录。他昨天夜里突然想起,自家的小区设有监控设备,只要调动出来,就可以看到父亲被害的那天,除了自己还有什么人到过家里。

四月十六、四月十六、四月十六……找到了!优子凡欣喜的看到了那盒带子,急忙塞进夹克内层口袋里,又收拾好柜子,摘掉扣在小于头上的布袋,匆忙的跑走了。

物业办公室的内置监控器,闪烁着红色的正常运行指示灯。

【九】有一种预感 路的终点是迷宫

颤抖着走进录像厅,鸭舌帽一直压的很低,直等到老板打开房间出去,他才扔下帽子,丝毫不敢耽搁的把夹克里的带子放进机器。电视屏幕上显示着读碟信息,每闪烁一秒,都让他的心脏加速一倍。

画面终于出现,不甚清晰的图像夹杂着凌乱的杂音。优子凡的脸几乎要贴在屏幕上,呼吸急促的看着再熟悉不过的自家房门出现在电视上,那种恍如隔世的凄惶让他再度觉得难过。

许久,他看到自己缓缓走上楼的情景,接着是开门,然后是得不到回应的叫嚣。从科学角度上讲,因为人的耳朵与声带的关系,自己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跟别人听到的是不一样的,就好比此刻优子凡听到录制播放的声音,陌生而奇异,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画面在他气愤的走下楼之后模糊一片,像是卡带质量低下而产生的黑屏,优子凡抓狂的拍打着电视,妄图让信号重新建立。可惜,直到他把电视打到无法运作,录像带依旧恶作剧一般的,呈现出无法逆转的黑屏。

优子凡终于瘫倒在沙发上。本以为是一条可以洗刷冤屈的线索,却不想,就这样中断了。

沮丧的走出录像厅,不出十步又急忙折返,堵住了在他身后尾随的汤戒。

如果不是走出录像厅之前看到他在窗口徘徊,优子凡也不会这样敏捷的抓住他。

恶劣的心情加上被窥视的愤怒,优子凡一把揪起汤戒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他说:“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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