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里
夏安瑾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逐渐僵硬,却硬忍着迈出几步,老妈在哪里?却在回头时发现僵硬的站在门后边的自家老妈,嘴边有极其诡异的笑容,手中拿着菜刀,刀身上有血液缓缓流到衣袖上,然后一滴一滴地敲击在地板上。
他们……不是我的爸妈。不是吧?
夏安瑾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撞上一个人。回头发觉是零,她伸手抹去夏安瑾脸上的泪水,叹口气:“他们的确不是。”
程成成凑过来:“我就说嘛。”却在看见夏安瑾惨兮兮的脸时知趣地闭上嘴。
夏安瑾鼻涕眼泪横飞时,却看见脚底下的血液一点点地倒流回去,径直流到自己老爹的腹腔中,而他背后极深的伤口竟然逐渐消失了。客厅也逐渐变成正常的样子,一切重新井井有条起来。
夏安瑾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父母和身后的人一一打着招呼,突然迷惑起来。下一刻却像是有老鼠在自己的脑壳上打洞,有那么一点光透进大脑来。
零掰正夏安瑾的脸,逼她直视自己:“夏安瑾,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每天都在路上阻拦你?不是因为我们觉得你好玩想逗你,而是因为你父母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重复一下你最不想看到的场景。我们今天没拦你,是因为你收到信了,就是那张牛皮纸。信的含义,是你开始从内心拒绝忧伤,所以你已经不适合在这里待下去。”
夏安瑾呆呆地看着一贯温柔的零,偏偏是这个人此刻说出刺一样的话,硬生生地扎到自己心里面。于是记忆逐渐通透起来。
她才不是什么夏安瑾。她的父母固然也不是现在站在客厅里的那两人,她记得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对自己温柔地笑,自己的母亲也绝对不会有做居委会主任的心。他们曾是一对平凡的夫妇,却又比谁都不平凡,只因为家里成天的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和母亲晚上低声的抽泣声和满身的伤痕。
那时候,母亲果真还是忍不住了,所以才会拿起菜刀砍过去吧!
她呆站着,棕色绒毛的泰迪熊跑过来,抱住她的腿。零朝它点点头,于是屋子中的“夏安瑾”和泰迪熊的身影逐渐变淡了,过了一会儿终于彻底消失掉。
程成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打了个响指,于是客厅里的夫妇二人变成了两张纸人飞到他手里。
“这样便好吧!”零的头压得很低,声音却更低。
老和尚拍拍头:“很好吧,起码假父母给她的温暖,是她从亲生父母那里体会不到的吧。也算是完成她的一个心愿了。”
【他们都叫夏安瑾】
“编号1999的夏安瑾,女。目睹家庭惨案,导致忧伤过度陷入昏迷。到明月里后被程成成替换全部记忆,可为什么她的记忆里有我的友情客串?”
一大清早可怜的程成成便被一个黄衣女子追着跑,老和尚见了,笑眯眯地地扯扯胡须。随即抬起头开始看天空,开始叹气,没有她,这里会格外寂寞吧。
道士搬着他的僵尸出来晒太阳,看见仰天长叹的老和尚,于是加入其中和他一起叹气。
友情客串的黄衣女子凑过来:“很快,我们就会有下一个夏安瑾。”
那些深陷伤痛的人总会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到达明月里,然后被替换掉部分记忆,幸福地融合在其中。如果一个人太悲伤,就会深陷到内心的壳,他的真实情感就到了明月里。明月里所在的空间是被时间遗弃掉的,在明月里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过是真实世界的一刹那。那人一旦收到来自真实世界的信,那么就证明她不再逃避,开始正视伤痛,那么离开明月里的时候也就到了。虽然明月里能够提供治愈的环境,但那是在遗忘过去的情况下安稳的生活,仍然是逃避的一种,真正治愈好伤痛还是要靠自己和爱你的人。
“她还是走了呢。”程成成凑到老和尚身边。“不过那个孩子还真是够强大,臭老头竟然在很久之前就把夏家熊给她。臭老头大概是咱们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能走出明月里的吧。”
老和尚的木鱼声于是敲得更响了。
零突然停下裁剪手中的纸花,“她还会回来吗?”
一直一言不发的道士突然从嘴里挤出很简洁的一个字来:“会。”
如果重新陷入悲伤太深,那些从明月里离开的人都会回来明月里的。那个时候,我们就再和她一起编出一个美梦好了。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明月里?
【后记】
墙是白的,周围走动的人的衣服也是白色的。
筱娴醒过来,清晨暖暖的阳光扣在脸上。手中有毛茸茸的触感,抓起来看竟发觉是自己小时候最珍惜的泰迪熊,隐约记得是邻居家爷爷给的。似乎在某次搬家时,自己把它装在一个小纸盒里,还在盒子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却没想到最珍爱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失去的,这只泰迪熊也在那次搬家过程中遗失了。
床头趴着的人睡得迷迷糊糊,见她醒过来立马瞪大眼睛。筱娴看着他,甜甜地笑起来——面前人的表情像极了梦中的泰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