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柴镇
文/单小伟
挖哇吧
骨柴镇这个名字是我从“瘦骨如柴”这个成语中拆字得来的。因为内容涉及到一些相对敏感的东西,所以这篇文写好之后我干的第一件事情就上百度搜搜,看看我们幅员辽阔的祖国大地会不会出现与之撞衫的地名,结果我的顾虑是多余的,百度上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网页。那么就让这个镇子以它特有的方式形成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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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辽阔的土地都是荒芜的戈壁,骨柴镇的地理条件很特殊。其实周围的环境就注定了一个结论,骨柴镇是个经济落后的乡镇。可以说,镇里除了那些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达官贵人,其余的普通百姓都很穷,穷得基本是在一个水平线上。
生活在骨柴镇的人与其他地方的人相比,唯一能够占到的便宜就是死了以后可以免去火葬费。骨柴镇方圆几百里不见火葬场,主要是镇上大力提倡土葬,并且只准死人入土,不准用棺材成殓。原因是这里地广人稀,戈壁猖獗,死去的人埋在地下不失为一种上等的肥料,可以刺激野花野草的生长,起到难能可贵的绿化效果。如果死人放在棺材里,这就有碍土地充分地吸收养分。镇上对绿化非常重视,否则用不了几年,戈壁滩上肆虐的风沙非把骨柴镇掩埋不可。
骨柴镇的畜牧业发展几乎为一张白纸,个中缘由是因为凡是食草类的牲畜骨柴镇一律禁止饲养,什么牛啊羊啊坚决不能在镇上出现,以防跑去周边的戈壁滩吃野草。对于经常黄沙漫天的骨柴镇来说,野草就犹如野人一样凤毛麟角,所以加强保护是自然的。当然,鉴于人权问题,食草类牲畜也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出现,那就是以宠物的形式招摇过市。不过这有严格的限制,比方说每家最多只许养一只,口粮问题必须由饲养者在不损害骨柴镇及其周边植被情况下自行解决,推荐的解决方式是购买菜市场的蔬菜来喂养。另外,此类宠物倘若出门,饲养者必须像拴狗一样在脖颈上套好链子,严加看管,一旦啃食野草等植被,相关人士一经发现,绝不留情面,直接拉入屠宰场屠宰。
为了让这条骨柴镇所独有的法规更具威慑性,镇上一位领导甚至提出一个惨绝人寰的建议,那就是,如果谁家的食草宠物在骨柴镇范围内有啃食植被的行为,抓住以后要在镇上的主干道进行游街,然后以古代见着猫儿剜半斤,见着狗儿割四两的凌迟刑法将其处死。后来这个建议被镇上的领导班子认真研讨了三个月,最终因为太过残忍而未能通过。当时另一位领导恰好与提出这个建议的领导争级别,所以不甘示弱,提出了一个对违反法规的食草宠物采取腰斩的刑法。这个建议被讨论了三个月后领导班子分为了两拨,双方各执一词,最终参与研讨的全部领导公费去泰国一边旅游一边研讨,美其名曰:要在劳逸结合中达到工作目的。至今这个建议仍然在研讨当中。
前面说过,骨柴镇的人很穷,甚至有些人家连孩子也养不起,更遑论什么食草宠物了。事实上,镇领导们煞费苦心研讨的量刑,实际利用范围很低,低到整个骨柴镇就只有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罗老头一个人养了一只羊,而镇政府围绕在这只羊身上所产生的行政费用大概一千只羊都不止,完美地诠释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一成语最邪恶的一点。
罗老头的羊究竟是绵羊还是山羊抑或是小尾寒羊没有人去细分,原因是这只羊后天的行为彻底决定了自身的名称。骨柴镇的人客观地将这只羊誉为垃圾羊,顾名思义,这只羊是吃垃圾长大的。每天一到用膳时间,骨柴镇的人就可以看到罗老头迈着轻快的步伐,神气活现地牵着他的羊走向垃圾堆。随后,这只羊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吃着垃圾堆上的废纸。纸里面虽然含有稻草,可是毕竟经过了工业加工,不像土壤里生长出的草那么富含营养。久而久之,这只羊的嗓子吃出了问题,再也不能发出“咩咩”的叫声了,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一只“沉默的羔羊”。因为长期的沉默,面部表情不免会显得深沉,这只羊看上去就像是怀着阴险的念头一直在阴暗思考。
无论时光怎么变迁,罗老头对这只羊的爱不变。如果买一斤菜,罗老头可以省下半斤喂自己的羊。很多动物都是拥有感情和灵性的,这只羊也不例外,它特别依赖罗老头,总是温顺地与罗老头呈相依为命的态势,无声地分担了罗老头作为光棍汉巨大的孤独。
即使是偶尔短时间的外出,带着羊不方便,罗老头对这只羊的惦念之情也是深切得溢于言表。一次罗老头上理发店剪头,当理发师为罗老头剪完头发,到了最后给付酬劳的环节,两人发生了争执。态度强硬的罗老头硬是借用自己的羊来对理发的价格发出挑战,“你这鬼地方剪个发为什么要五块?剪羊毛的人给我的羊来了个全身剪才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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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罗老头的生存状况出现了空前的危机,缸里已经空空如也,见不着一粒米,而买米的钱更是毫无指望。为了让咕咕叫唤的肚子消停下来,罗老头万般无奈,只能悲惨地选择在骨柴镇沿街乞讨,以应对无情到来的饥馑岁月。
这个生活上的落差看似很大,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类似如此天渊之别的转变都是那样的善于发生。
在此之前,罗老头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绝没有抵达这般田地。罗老头最早是依靠过年或者红白喜事写对联谋生活的,赚到的钱尽管少之又少,但他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基本上还是能够满足他和羊的温饱问题。羊虽说吃得多,但大多都是垃圾堆免费的废纸,喂蔬菜毕竟少数,所以花销不了多少。然而近年来,由于银行、保险之类的金融业,刚刚在骨柴镇落地生根,为了壮大业务,一到年底总是使出各种花招回馈客户,最常见的就是送春联。而这正好与罗老头的小本生意发生冲突,最倒霉的是,罗老头全凭过年火暴的对联需求量赚取全年的生活费。红白喜事少少的骨柴镇一年之中能有多少?这种弱小的需求量不过是鸡肋而已。
金融行业的派送无形中抢占了罗老头很大的一部分市场份额。而去年,他所从事的这个行当简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年末,骨柴镇因为要响应扩大内需的号召,镇上的人不管购买任何十元以上的商品,商家都义务性地向消费者赠送一副春联。反正春联也是镇上给商家免费发放的,不送白不送。如此一来,导致的结果就是罗老头写对联的生意在惨不忍睹中惨淡收场。不但没挣着钱,买的一大堆红纸最后也只能喂了羊。
骨柴镇的人日子过得都挺紧张,所以不是特别有同情心。随之,罗老头的乞讨成功率也不甚理想。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事实上罗老头并非穷途末路,至少他的财产当中还有一只羊可供他摆脱眼下的困境,比如说他卖掉羊以后或多或少手头会有点周转资金,做点什么小本生意。再说了,一般羊的寿命也就是个七八年,而这只羊满打满算足足已经陪了罗老头六年的时间,牙都快掉光了,此时甩手卖给屠宰场完全是个明智之举。为此,镇上的一些好心人不止一次帮罗老头分析过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但罗老头总是痛苦地叹叹气、摇摇头,摇晃着身子不发一言。
同样的一顿饭,不愁吃不愁喝的人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吃了性质是截然相反的。前者吃后,通过正常消化,在正常的时间下再一次感到饥饿。相反后者吃了,因为下顿饭还没着落,故而心里会产生压力,致使消化系统不正常的加快,距离下一次饥饿一定比前者快很多。
乞讨的罗老头每天只有稀少的食物摄入,他面对饥饿所作出的忍耐以及由饥饿所产生的慌张大肆地侵犯着他年老体弱的身体。
第一次,罗老头面对饥饿以来真真切切地想到用卖羊来扭转糟糕的境况。
这个月的一天,罗老头用二十三杯白开水与饥饿进行了三天的斗争,他躺在床上头晕目眩,老泪纵横。头晕目眩单纯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而老泪纵横却是决定离开一只离不开的羊源自内心的剧痛。终于,罗老头从床上爬起来,横下一条心,颤颤巍巍地最后一次为自己心爱的羊套脖颈。这只羊很有预见性,似乎觉察出某种不祥,它第一次在罗老头为它套脖颈的时候很不配合地作出闪躲的动作。不过罗老头还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羊套好脖颈。然后心情无比复杂地准备牵着羊走向屠宰场的道路,走向这只羊的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