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书
文/杜 一
在关于时空旅行的科学假设中有一条很著名的“祖父悖论”——一个人穿越时空回到从前,在其祖父还没有生他父亲之前杀死自己的祖父,那么这个穿越时空的人还会存在吗?这是一个有趣的假设。另外还存在同样有趣的事情——通过算卦预测未来的祸福,从而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那么,如果结局早已发生或注定,真的可以重新选择再来一次吗?带着这个问题,我写了下面这个故事。
我认识一个写小说预言未来的人。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正因为这样,人们才会用各种方式去预测,占卜就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实际上,人们在生活中都要作各种各样的预测,比如分析股市行情、研究市场规律、预报天气情况,等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未来的憧憬、展望也是一种预测,我认识的这个人就是以写小说的方式预言未来。他所写的并非是那种关于未来的幻想小说,他只写生活中的一些琐碎的事,之所以说是预言,是因为他在小说中记述的事在某一天都发生了。
这听上去极不可思议,若是有人跟你讲这样不合乎逻辑、不讲常理的事时,你或许会说他——神经病啊!一点不错,写这个预言小说的人就是个“神经病”。我就是在精神病院认识他的,他叫陈彬。
精神病和神经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但我总以为差不多,神经出问题和精神出问题都会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严重了就会被人认为是“疯子”,最终都要被关进精神病院里的,至于是神经问题还是精神问题,这种事让医生去区分吧。
我去精神病院是为了收集一些资料,写一篇关于精神病人的幻想故事,我对他们的精神世界非常好奇。在我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曾住着一个流浪的精神病人,露宿街头,因为气候温暖,所以看上去他过得很惬意,他面前的碗里经常有些新鲜的馍,可能是好心人施舍的,所以他吃饭也不成问题。温饱解决了之后,他大部分时间是站在路口发呆,有时候就站在马路中间,很危险,但他对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和穿梭往来的行人都视而不见。阳光下,马路中间,他的脸上挂着特别纯真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很好笑的事情。这时候,我就会想,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呢?他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幸福呢?我非常好奇于他们的精神世界,但又不可能真的走进去,因为我是个正常人,永远都是那个看“风景”的人,而不可能成为“风景”。所以我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来到精神病院,想通过大量的资料来侧面了解一下这种人的精神世界。
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暴力倾向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武疯子”,“武疯子”杀人是不偿命的,所以在这里受到严格的控制。而另一种则很安静,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几乎看不出是病人,但他们的思维方式却异于常人,不能被这个社会接纳,所以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比如,其中有这样一个病人,他老是看见别人身后跟着一个人,但别人谁都看不见,不久之后那个被跟踪的人就死了,几次三番之后,别人对他有了恐惧感,他自己也感到恐慌,于是也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除了上述两种之外,还有一例特殊的病人,这人把自己的妻子用锄头打死了,他非说当时看到的是条大狼,那天他锄地回家,一进院就看到厨房里有条狼,他担心家人的安危,进去就用锄头猛打,直到把狼打得在地上动弹不得,却发现原来是他的妻子。这人也被诊断为精神病被送了进来。我跟他聊天时,丝毫看不出他是个病人,而且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不停地哭。这就是一些精神病人眼里奇怪的世界,有时就连医生也不能完全解释。陈彬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进入到我的视野里的。
我的朋友李医生跟我说你应该去接触一下陈彬,他是个奇怪的病人。我当时想在这里每个病人都是“奇怪的病人”,而且奇怪得千差万别。但是当我见到陈彬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说他是个“奇怪的病人”。
陈彬单独住在一间病房里,房间不大,一床一桌,一张小茶几,两把椅子,其余的空间都被一垛垛的报纸占据了。他属于那种安静型的病人,而且似乎受到特殊的待遇,医生对他很是“尊敬”,口称“陈老师”,这在精神病院是绝无仅有的。我还看到他满屋的书籍,很整齐地码放着,书桌上有厚厚的手写稿。陈彬四十岁左右,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精神病人,他看人的眼神很自信,而且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像是在这里我才是个病人一样。
“陈老师,这是我朋友,是个记者。”领我来的李医生率先开口。
对于我的到来,陈彬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他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医生都如此尊敬这位病人,我也不敢造次,礼貌地伸出手道:“你好,陈老师,我叫土十八。”陈彬的手很凉,不像是活人的手,令我非常不适。
陈彬脸上仍是挂着那种莫测的笑容,用食指不停地点着我,极力地在回忆着什么,突然他恍然道:“嗯,就是你,等一下……”说着他开始翻桌上的一堆手写稿子,很快找出一本稿纸,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看来这份稿子已经在那里放了一段时间了。“这是给你的。”陈彬将稿件递给我。我不知所措。
李医生捅了我一把:“快拿着吧,你运气好啊!”
我机械地接过稿件,不明白李医生说的运气好是什么意思。那是份手写的稿子,字不是很好看,但是很工整,标题是《预言书》。难道是要给我投稿?还没来得及细看,陈彬道:“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我想你并不是为这而来,而是应该还有别的事。”我又是一愣,看这个神秘兮兮的家伙,若不是早知道他是个精神病人,我会当他是一个先知。或许先知本来就都是精神病。我这样想着,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作镇定,道:“是的,我在写一篇小说,想收集一些素材。”
“是关于精神病人的?”陈彬的思维很清楚。
“应该是关于奇怪的精神现象!”我道。看来陈彬很喜欢我的这种说法,他还是顾忌别人说他是精神病的,这有点像喝醉了的人不喜欢听人说他喝醉一样。陈彬笑了,道:“你很会说话!你找我算是来对了,你看……”他说着,一指桌上的一堆稿子,“我也是个写东西的,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素材。”
“我回去一定认真拜读!”我晃了晃手里的那份《预言书》,也跟着李医生称呼他陈老师。
“不不,那只是给你的,实际上我写的并不是文学作品。”他拿过一沓稿子,给我看,我发现每份稿子整齐地装订着,但扉页的标题全是《预言书》。
“我写的是预言,不是小说。”陈彬神秘地一笑。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确定了,陈彬的确是个精神病人——妄想型的。
“您一定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我道。
“当然,其实我已经告诉过你一遍了,但你不知道,所以我还得重复一遍,我将要告诉你关于我自己的故事。”陈彬的话越来越令人难以理解,我知道他是个精神病人,也就不足为奇,否则肯定会被搞得一头雾水。我点点头,表示认真倾听,李医生也端起一杯水,做出长谈的样子。
“那年我十四岁……”陈彬用过去时态开了头。“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总是做梦,当然啦,每个人都做梦,但是我的梦不同,不管黑夜白天,只要一闭眼就会做梦,而且那梦非常离奇。人都说梦是心头想,一件事想多了睡觉时大脑的一部分细胞仍处于活跃状态,就产生了梦。是这样吧?李医生。”陈彬问李医生。
“没错,人们是这么解释梦现象的,但仍有许多梦现象难以解释。”李医生道。陈彬点点头,继续说:“我那时就对这种说法产生了怀疑,因为我发现我的梦简直太离奇了,许多梦中的东西都是我从未想到过的……”
“能否举个例子?”我插嘴道。
“比如,三十年前你能想象到手机这种东西吗?”
我摇摇头,“三十年前连黑白电视机都是少数人享用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