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今世前生
那是一双冰凉的手,像是冰凉的火在烘焙着她的泪,那滴泪终于还是没有流出,而是化成了一小缕水晶般的气,飘散而去。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此刻的狐狸距离飞升成仙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但他终究放弃了。成为神仙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的,神仙爱的是世人,世上所有的人,而不能像人那样只爱一个人。这段时间以来,他开始觉得和安然在一起很开心,那种开心让他上瘾,让他不舍得放弃,为了不让安然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恨自己,他抹去了她这段记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蜘蛛精恨得咬牙切齿,她很遗憾狐狸放弃了这个机会,更惊诧于山鬼能流出如此清澈的泪水,那是因爱而生的泪,她永远也不会有的泪。
邵飞用仅剩的气力把安然的精魄送回了体内,当她的元神回到肉身时,全身被伤到的地方瞬间就破开了口子,又薄又锋利的风声是血液飞速流失造成的,衣服几乎在顷刻间就被染红了。
林小花被吓坏了,捧着安然傻吼,“喵了个咪的,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安然没说话,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喉头的那股咸腥吐出。
谁都有前生今世
“她认识你真的有一千年?”安然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张纸。林小花炼丹去了,身边只有邵飞,他依然被捆住手脚,坐在椅子上,身上还贴着好几张抑制符。
邵飞的眼睛看着地板,良久,才点了点头,“是她教会我修炼,教我采集天地灵气,我一直当她是师姐。”大概刚才的打斗消耗了太多元气,蜘蛛精此时没有出来作祟。
“你们的故事很特别。”安然的声音没什么底气,在邵飞体内时她曾跟蜘蛛精有过交谈。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邵飞眼神有点不自然,他还不习惯用关怀的眼神看待安然。
“她说前世对不起你,这辈子注定要跟你一辈子,还你的情。她还说,世界上没有谁爱你可以超过她,所以至死她都不会放弃。”安然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回忆起蜘蛛精姐姐说的往事,那段远得像传说一般的故事。
一千多年前,邵飞的前世只是个平凡的书生,整日往来于私塾,夜夜挑灯夜读。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他的理想是考取个功名,然后迎娶从小指腹为婚的朱家小姐。他很幸运,朱家小姐很漂亮,十六岁时见过一面后他心里便全是她的影子,为她做了许多诗词,画了不少肖像,还把这些诗画作为礼物送给了她。他单纯地认为只要认真读书好好努力,和朱小姐的幸福便会如期到来。
但天不遂人愿,朱小姐对他很不以为意,她更青睐她的表哥——一位文武双全的状元郎。为了能和表哥在一起,她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甚至以自杀威胁父母。朱家是书香世家,也是懂道理的人家,明明早就定过亲的,不可能悔婚。
但纸里包不住火,朱小姐跟表哥的事还是传开了,没多久书生就知道了,可怜的书生,当年的他并不是坚强的人,倒因为读多了书而浑身泛着酸气。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病倒了,拖了半年,朱家的人实在受不了小姐每天寻死觅活的威胁来谈了退亲的事。没过多久,他便郁郁而终。
原本死了就死了,从此投胎的投胎嫁人的嫁人各不相干。偏偏朱小姐遇人不淑,表哥的官运不错,连升三级,可他纳妾的速度比升官更快。朱小姐很快失了宠,表哥对她不闻不问,连她病了也不理,她才明白当年视她如珠如宝的书生才是最爱她的人。翻看着他的那些诗画,每一句诗词里都是绵绵的情深意长,每一笔勾勒中都是只有真爱之人才能懂得的美。朱小姐也郁郁而终了,死时捧着书生写的诗,发誓下辈子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朱小姐成了幽魂,但她没想到,书生喝过孟婆汤后把前生的情意全忘了,来世的他投胎做了一条狐狸。朱小姐不舍前世深情,也不喝孟婆汤投胎,一直陪伴在狐狸身边。
做鬼久了,她渐渐知道了一些关于修道的事,为了能更长久地待在狐狸身边,白天也不离开,她附身在一只住在狐狸窝旁的山蜘蛛身上,无时无刻不再吐故纳气,非常勤奋地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后来,幽魂一缕的朱小姐有了浅薄的根基,开始启发狐狸跟她一起修道。
狐狸很有天分,同样的修行,他的进步比她还要快。几百年的时间,他成了九条尾巴的灵狐,而她是拥有了三色霓轮的蜘蛛精。她对狐狸的爱与日俱增,可狐狸却还是那只狐狸,对她的感情只限于姐弟之类的感觉。
她不甘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讲起前世的事,把外表木讷实则敏感的狐狸吓坏了。蜘蛛姐姐的热情越来越难应付,他说不出狠话,于是逃离了家山,背井离乡。没想到,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招惹到当地的女妖,他不得不一逃再逃。
“是真的吗?”安然满脸疲惫,眼里布满了血丝。
“反正我一直把她当姐姐。”邵飞叹了口气,“也许我该独自待在没有人也没有妖的深山中,只有那样才不会伤害别人。只是以你我现在的力量,怕是不能请她走了。”
“也许,有个朋友能帮得上忙。”安然忽然想起了什么。
爱别离
“我该叫你王亚瑟同学还是地藏大人呢?”安然疲惫地抬着眼皮,挤出个笑容。她的元气被强悍的蜘蛛精姐姐给夺去了大半,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该叫你恩人还是安老师呢?”地藏化身为王亚瑟的身体,依然是苍白的皮肤和一身黑色的打扮,只是那张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线条,他的心情显然比三个月前好了很多。
也许上次丽娘的事还让邵飞觉得有些尴尬,他什么话也没说。
“我家那位还在加勒比海等我晒太阳呢,天亮前我得把这事摆平。”王亚瑟抬手看了看表,听完安然的叙述,王亚瑟把这次行动称之为狩猎。以一位菩萨的实力要想收服一只蜘蛛精,并非难事,但菩萨大人不止要收服蜘蛛,还想把她从安然身上弄走的元气还给她。他从怀里掏出一粒黑色的丹药递给安然,让她做点准备,随他一起进入邵飞体内。巧克力口味的大还丹,好东西,安然塞进嘴里馨香四溢,顿时感觉一股源源不绝的热流在体内流淌开来。
王亚瑟的精魄是金色的,如同迷你太阳一般,这颗太阳引导着安然的精魄一起徐徐进入邵飞的体内。
起先邵飞感觉到某些部位有些疼,想必一番打斗是在所难免,不过蜘蛛精无论如何也不是菩萨的对手,所以他很放心。后来,身体倒是不疼了,只是耳边传来一阵阵念经般的声音。那是为了让蜘蛛精心悦诚服地皈依,菩萨不厌其烦地回答她的一个又一个问题,直到她福至心灵放下执念。这一次,足足等到天都亮了林小花也打着哈欠回来了,他们才出来。
蜘蛛精姐姐跟在王亚瑟身后,手上多了个菩萨亲自设咒缔结的伏魔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甘,有些认命,还有些无奈,以她的道行,只能接受菩萨的点化。
“没想到这么快就还了你的人情,我得赶快回去了,我家那位发起飙来吓得死人。”王亚瑟笑嘻嘻地看着安然,又看了看邵飞。
邵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傻小子,你命好啊。以后可不许欺负安然。你这位姐姐以后就跟我混了,幸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她就要堕入魔道了,消除业障我也算功德一件,哈哈。”王亚瑟又唠叨了几句,这才跟大家挥手道别。
地藏和蜘蛛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虚空中,安然忽然回头问邵飞:“我记得上次你说有话想跟我说的,现在可以说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邵飞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很庆幸彼时抹去了安然的记忆,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尾声
安然觉得眼里热热的,好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每到这时那双大手就会赶在眼泪坠落前覆盖在眼睛上,冰得能把眼泪冻住,她便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好想看清那双手的主人究竟是谁,可一旦把那手拨开,梦就醒了。
阳光慵懒地爬进屋子,碎花墙纸粉色沙发,看起来和谐安宁,唯一的不和谐是屋子里的浓浓药香。
她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哭不出来的梦,安然总觉得这个梦后面应该还有些内容。正准备把这个梦说给林小花听,却听到门外传来邵飞的声音,“我出去走走。”
“哦。”林小花替安然答道。
门被关上后,林小花嘻嘻一笑:“这阵子他端茶递水煮饭熬药,像个小媳妇。”
“说话还是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都不会笑一笑。”安然甜蜜地嘟囔着。
“这几天他没事还总是捧着手看,好像在研究手相。”林小花八卦地问。
“研究手相?”安然忽然想起了梦里的那双手,难道不让她流泪的人就是狐狸吗?她不敢确定,那个梦太短暂,短到没有前因后果,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镜头。
“你在他体内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他这几天老说心里不舒服?”林小花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地说。
“你还记得《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在孙悟空的心里留下了什么?”安然抿着嘴偷笑。
“一滴眼泪嘛。”林小花舔了舔爪子,摇着尾巴惊道,“喵了个咪的,难道你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堆鼻涕眼泪?”
“拜托,我是跟人去PK,又不是去拍苦情戏,当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大摊血呀。当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哎呀不说了,反正死狐狸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哇哈哈~~~”安然没心没肺地笑着,笑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校园里的小路旁,一位白衣长身的帅哥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位置,至今还留着热泪盈眶的温暖。
在桃小花童鞋声色俱厉的鞭挞督促下(话说她已经嘀咕1001次关于妖灵必须要写下去的事儿了),我终于咬着牙再次写下了让我百般纠结的妖灵故事。话说妖怪和人类一样,也有着自己的前生今世,这一次,咱们说的就是帅哥狐狸的前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