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手机一打开,电话就追了进来。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要干什么?”那边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害怕了?”
“你是刘月秋的人?还是李东伟派你监视我的?!”
他竟然怀疑我是他两个政敌的奸细,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他怎会猜到临时确定采访他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会有这样令人生畏的能力呢?我说过嘛,天佑奇才。
“不要紧张,我们慢慢谈~~”看到他很紧张我的存在,我反倒轻松下来。
“还是先满足我的好奇心,讲讲你和那个破烂王的过节吧。”
这个故事真是有够乌龙。
几天前那个破烂王去市政府家属小区收破烂,正被保安轰赶出去的时候,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叫住了破烂王。
那女人卖了贵达二百块钱的破烂,二百块钱的破烂啊!现在旧报纸才七毛钱一公斤,她卖了多少破烂啊?还尽是些值钱的破烂!最终女主人又拿出一些旧版的书籍扔给破烂王,窘困的破烂王实在是没钱付了,女主人实在是大方,就当赠品把那些书送给了破烂王。
当天晚上,破烂王一家整理破烂的时候发现了一套四本一盒的精装《四大名著》,激动的破烂王赶紧掏出一本书来喜滋滋地递到刚识字的儿子面前。这一递不要紧,儿子年纪尚小手还发软,那么厚的一本书啪的一下就翻落在了地上。
两张存折从书里掉了出来。
惊喜的破烂王迅速查看了盒子里的其他书,竟然一共找到了十二张存折!而存折中的数目加起来竟高达五千万之多!
破烂王立刻懵了。他呆呆地望着一张存折上的开户名,觉得有点耳熟。这时候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正吱吱啦啦地播着地方新闻,他意外地听到了那个开户人的名字。
五千万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李宗凯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啊!尤其是这个大选在即的微妙关头!
朴实的破烂王竟然也动了贪念。
那天李宗凯带着事先说好的一百万来到破烂王家交换存折,没想到破烂王出尔反尔——他改口索要五百万,还理直气壮的。
恼羞成怒的李宗凯其实早有杀人灭口的准备,他心中咒骂着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侮辱性语言,眼中燃烧起了熊熊怒火。那个矮个子的卑鄙小人手中扬着那价值五千万的存折叽里呱啦地跟他叫嚣,李宗凯越发清楚地看清,那不仅是他的仕途,还牵扯着他的身家性命,五千万的受贿罪,足以把他拉出去斩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灭绝人寰地将罪恶的匕首刺向了这个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弱势人员。而就在那天早上的新闻发布会上,他还高谈阔论地提出了外来务工人员房租减免一半的新举措。
多么大的讽刺啊,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我还是很照顾他情绪地告诉他,我要的仅仅是钱。
“五千万能让你锒铛入狱,杀人得叫你偿命,不如破财免灾,拿五百万转账给我,换个心里踏实吧。”我洋洋得意地说,“我不会像破烂王那样不懂规矩,钱到手后我立刻随着那视频消失。”
“你……你这叫敲诈!……你……”
“那你就去告我吧。”
“你……你……好吧……”他终于软了下来。
“你人在哪儿?我送钱给你。马上就去。”
哈,他以为我傻子啊,他以为我会甘心情愿地成为第二个破烂王?他竟如此地小看我,令我有点生气。
交款的地点安排在一家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因为这家夜总会的洗手间是男女共用的,仅在小隔断之间把性别分开。
我慵懒地坐在一群来享乐的年轻人之间,眼神不离地望着洗手间的门。
戴着墨镜的李宗凯魂不守舍地走出洗手间,我都能猜出镜片背后那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正在扫视着进出那里的每一个人。他要了一杯水静静地坐在靠近洗手间的一个位子上,故作镇定。
模样还算年轻身形还算瘦削的我背着双肩书包随着进入洗手间的人们鱼贯而入,我在靠左侧第二个隔断里的水箱中发现了那个鼓鼓的防水袋。
我从容地换了一身行头,再次随人群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体态丰满面戴墨镜的长发老太婆。我心安理得地从他面前走过,没露一丝破绽。
我之所以这么有把握他不会找帮手在里面埋伏我,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冒险让再多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了。他输了钱,丢了安稳的心境,不能再承受他人的威胁了。
我是个懂规矩的人。
我删掉了那个视频的原素材和剪辑过的电影。
我扔掉了那个电话卡。
以后我和他就是陌路人了。
偷窥给我带来了无限乐趣,还让我发了一笔横财。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如约而至,倚在我舒适的窗台上,在黑暗中按下我那亲爱的REC键,随时捕捉那些发生在夜色中美妙的画面。
夜色,本身就是一个令人心动的词语;而偷窥,又是那么暧昧的一种行为。我偷窥到那么多的属于别人的秘密,就像小学班主任趴在教室门口偷看教室里的学生是否在认真学习一样。想必那时老师的心里,也一定藏着欣喜和莫名的激动吧。我爱上了夜晚,我爱上了在防盗门的猫眼上偷看那些在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有时在门外吵架,有时在门外亲热,有时进行着貌似无人知晓的盗窃……而这一切统统被我尽收眼底,我是如此的伟大,我在无声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不愿被人发现的行为。
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地背着别人做一些傻事,你以为你不会被发现,其实在不远的地方很可能正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你——这是善良的我送给你的忠告。
又是一个祥和的夜晚。
多么美的夜空哇,明天又将是个大晴天。
对面的那些窗子显示出了人间百态,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吃饭,有人在教育孩子;我还注意到一扇窗户里,女主角总是同一个人,而来往于她家的男人却像走马灯一样一天换一个;属于一个家庭的两扇窗子里,妻子在一间房哄孩子睡觉,另一间房里丈夫竟然趴在电脑前看吴彦祖的《偷窥无罪》,我简直笑出了声!
我简直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里眼,到处都是生动的故事蓝本,我爱这些没经过艺术加工的人类最本性的一面,他们就是最好的故事。
你一定怀疑我现在靠什么为生吧。你想错了,虽然我辞了工作全心在家钻研剧本,但那五百万,绝对够我花上几年的,拍一部电影并不需要那些钱,而且,我的道德不至于败坏到那种地步。我只利用那种手段勒索了一次,而且至今还心存愧疚。李宗凯在那次事发的几天后因心脏病住了院,退出了竞选,对外宣称操劳过度所致。而在我心中,纵然我总是嘴硬,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十恶不赦地赚了一笔死人的钱。一年过去了,那间屋子再没有被租出去,传言那里越发阴森潮湿,隔壁的邻居间还流传着在半夜听到过女人和小孩的哭声的说法,现在也只有原来同租的室友会时不时地来这儿给他们烧点纸钱。
夜已深,灯都熄灭了,整栋大楼一片漆黑,我的摄像机也要收工了。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那栋大楼的下面,竟然有一个东西在攀爬。
我赶紧调好焦距,对着那个攀爬的东西观察起来。
是个人!那是个人!一个半夜行窃的小偷!
他踩着一楼二楼窗户外的铁栅栏蜘蛛侠一般矫健地向上爬,我发现四楼的窗户没有铁栅栏,而且仿佛还开着窗,窗帘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那一定就是小偷的终极目标!
怎么办?我重新按下了REC键,把这一龌龊的行径记录了下来。可是那小偷的脸一直冲着墙,我无法拍摄到他的正面,这样送到警方那里就不会有太高的价值,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算喊人,那么远的距离也不会有人听到!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那个小偷竟然从已经攀上的四楼窗台又重新退到了三楼的铁栏并且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侧着耳朵趴在三楼听了起来。我迅速地拍下了他的侧脸。过了不久,他竟然把手伸向了铁栅栏里去摸那个掩起来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