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收藏馆
听了这些后,我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报警?”
闻先生在听了这个问题后,迅速挂了电话,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伍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闻先生。
这一次他没有穿粉蓝色的毛衣,也没有戴那些辟邪的饰物,当然更没有了当日的儒雅。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揪起我的衣领:“我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我的判断力,我竟然会告诉你这些!你听着,不能报警!我儿子在他手里!就算我儿子最后回来了,也不能报警!”
我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为了你儿子不报警我能理解,可为什么就算你儿子安全回来了,也不报警呢?”
闻先生紧紧皱起眉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因为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杀人,这个损失……不可估量!”
“那你就让凶手逍遥法外?”
闻先生突然紧紧攥起拳头,冷冷地说:“就算将他绳之于法,那些被害人也不能死而复生,却反而达成了他卑鄙的目的,他不就是想毁了我的房子吗!你也是生意人,应该能权衡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况且,面对非常的人、非常的事,我们也可以用非常的手段去主持正义。”
我明白闻先生所说的“非常手段”是指什么,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最终能让凶手以命偿命,执行者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必须接下这单生意,然后迅速在事成后带着姐姐远走高飞,因为除了凶手以外,我是唯一的知情人,事情结束后,闻先生为了他的楼盘,也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
我说:“这单生意我接了,但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闻先生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我一番,最终点点头。
凶手叫程杰,男,39岁。几年前下岗后,靠做一些零工勉强度日,那间十几平方米的破房子,是他发家致富的最后稻草,所以他才会死抓着不放,甚至不惜行凶杀人来达到目的。我能找到的关于他唯一的照片,就是前些日子报纸头条上那个狰狞的侧影。照片里的他站在一片瓦砾中,恶狠狠地指着几个建筑工人,似乎正在咒骂着什么。
程杰最近一次作案是在十四天前的午后,他在小区的车库杀死一个中年妇女之后,按照计划迅速撤离。闻先生说(当然,他也是听凶手说的),程杰在远离案发现场后,正准备到附近吃一碗牛肉板面,却在路上发现一个年轻女子的车抛锚了。他在下岗前本就是汽车维修厂的工人,而且自认为是热心人,而那女子又十分楚楚可怜,于是他就主动上前帮她换轮胎。等他回到家后,才发现他把轮胎扳手拿错了。之后的事情,就如我们所看到的,他绑架了闻先生的儿子,胁迫他帮自己找回轮胎扳手,他坚信闻先生为了自己的儿子和生意,一定会帮他。
我让闻先生复制了那个路段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可是程杰修车的路段,并没有摄像头。我只能根据前后路段过往的车辆,进行一一排查。这是一项十分考验耐心和浪费时间的工作,它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精力,以至令我无暇去思考其他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直到我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一辆黑色甲壳虫。我将镜头定格在汽车尾部,然后放大,最终确定,那是我姐姐的车。
陆“姐。”
“嗯?”电话那头一阵嘈杂。
“你那边怎么那么乱?”
“哦,”姐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我已经带着孩子从老韩那里偷偷搬出来了,现在正在恶补法语。放心吧,你是我妹妹,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出国的手续和费用就靠你了哦,但是到了法国,就是姐姐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别忘了,当初我可是法语系的高才生!”说到这里,姐姐故意开心地笑了两声:“姐姐决定了,要重新做回那个你崇拜着的姐姐,重新成为你的榜样……”
“姐……”我擦擦喷涌而出的泪水,一时感慨万千,刹那间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我扯着她的衣角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生怕被姐姐当做累赘抛弃。但是我马上回到了现实,正色问道:“姐,你半个月前,也就是上个月26号左右,有没有开着那辆甲壳虫路过中山路?”
“干吗突然问这个?”
“你先别问这么多了,一时半刻我也解释不清。”
姐姐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吧,具体是不是26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在那几天确实开车出去过,也路过中山路了。”
“那你的车有没有抛锚?”
姐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急忙追问道:“是不是有个男人主动帮你换轮胎?”
“对啊,那可真是个热心的小伙子。”
我一愣,问道:“小伙子?!什么样的小伙子?”
姐姐说:“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眉心有颗朱砂痣,挺秀气的。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这么热心肠的。”
我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颤抖着问道:“车呢?车里的轮胎扳手呢?”
姐姐笑着说:“傻丫头,我既然已经决定自力更生,车自然留在老韩给我买的房子那儿了。至于轮胎扳手……应该是放在后备厢里了。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姐,你听好。关于修车和轮胎扳手的事、甚至包括你在26号路过中山路的事,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现在的住址,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最近不要出门,过几天我会联系你,但你不要主动给我打电话。姐,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姐姐担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姐姐帮忙?”
我安慰道:“姐你放心吧,我能处理,你听我的话,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挂掉电话,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从正午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自从这座房子发生了灭门惨案后,楼上楼下和对门的人都搬走了,因此一到深夜,屋子里就格外的静。我不怕鬼神只怕穷,但是这个夜,却不知为何令人胆战心惊,房间里似乎四处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当我侧耳细听时,所有声音却又都齐刷刷地消失了。
鬼在我的心里,我已经在助纣为虐,这个房子的每一件东西上都有一个冤魂,他们最受不得的,就是任何一个凶手的逍遥法外。
柒我连夜赶到城北的工地,跌跌撞撞地攀爬在一片废墟中。废墟的中间有一扇灯光昏暗的窗,摇曳的烛光如鬼火一般飘忽着。
开门的是一个不停咳嗽着的老头,对于我的到来,他并不觉得意外,大抵是把我当成了拆迁办的说客。他从布满灰尘的房间里腾出一把椅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给程杰在闻先生的公司安排一份保安工作,然后治好我的病。我们不要那些死钱,只是要一条活路,怎么就这么难?况且,我也没得什么糟钱的病……”老人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间废墟中的小楼,已经断水断电断气多日,房间里摆满了水盆,角落里的蜂窝煤炉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阵酸楚,莫名地想起自己病死的老父亲。
我扶着老人坐下来,低声说:“我是来找程杰的,我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老人努力止住了咳,说:“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我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半个月前有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姑娘来找他,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那最近两个月,您知道他都在忙什么吗?”
老人说:“我半个月前刚从医院出来,实在付不起住院费了,在那之前,程杰一直在医院守着我,哪都没去过。”
“哦……是这样的,”我想了想说:“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洗车店,不但洗车,也修修汽车的小毛病,我想推荐程杰去试试。”
老人望着我,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恩惠就热泪盈眶,他握住我的手:“姑娘,你真是好心人啊!可是我那儿子笨,以前虽然在汽修厂工作,可他只是个打杂的,修车的本事一点都没学会。我怕他去了什么都干不好,到时候反而让你面子上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