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收藏馆

我不甘心地继续说道:“没关系,哪怕会换个轮胎什么的也行。”

老人叹口气:“如果你朋友那儿需要个保安或者跑腿的,那就让他去,可他连汽车的后盖怎么开都不知道,怎么能修车呢?对了,你要是见到程杰啊,就让他早点回来。这钉子户我们不当了,拿点钱自己谋点生路也比在这里受罪强。”

“嗯,我知道了。”我起身,将身上带着的所有钱都偷偷放在了凳子上,然后离开了那片废墟。一路上,老人的咳嗽声不断在我耳边回响,每一声都令人心里酸疼酸疼的。

事到如今,我虽然不能确定帮姐姐修车的那个人就是凶手,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程杰不是凶手,起码不是闻先生口中那个因为帮人修车而弄丢了凶器的人,更何况,程杰眉心根本没有朱砂痣。

反过来想,如果帮姐姐修车的人就是凶手呢?能让闻先生撒下弥天大谎的人,还能有谁呢?除了他的儿子,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回到家后,我又把以前搜集的闻先生和他儿子的资料重新翻阅了一遍——

闻先生的儿子两个月没有去过学校,而凶杀案就是在这两个月内发生的;

闻先生的儿子嗜网成瘾,他上网最主要的项目是玩《侠盗车手》,这个游戏最大的特点就是你可以在大街上用各种武器滥杀无辜;

因为玩《侠盗车手》的关系,闻先生的儿子对车很有研究,他虽然还没有驾照,但在17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辆车作为礼物;

最重要的一点是,闻先生的儿子眉心确实有一颗朱砂痣,无论是年龄还是姐姐描述的特征都和闻先生的儿子基本吻合;

案发现场的车库监控录像里没有凶手的任何线索,而所有能拍到行凶位置的摄像头都提前被氢气球遮挡了。只有十分了解每个摄像头位置的人,才知道怎么逃避监控行走,才知道应该遮挡每一个摄像头,这也就是凶手选择闻先生所承建的楼盘行凶的原因,因为他有便利的途径搞到图纸。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闻先生的儿子,但我不能铤而走险,我决定找个人做挡箭牌,那个人就是韩太太。

捌在随后的两天里,我一边迅速联络以前的老主顾,将手中的藏品都打折出手,也包括这套很多藏家梦寐以求的凶宅。另一方面,我找中介公司快速替我和姐姐、孩子三人办理了出国手续。倘若真相真如闻先生所说,那这件事结束后顶多是我在这里混不下去,但我起码可以顺利出国,令闻先生对他的秘密感到安心。但倘若闻先生的儿子是凶手,那就全然不同了,他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威胁到他儿子性命的人留在这世界上,哪怕我对真相一无所知,也难逃一死。

在一切都办妥之后,我假装十分兴奋的样子给闻先生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找到了那把轮胎扳手。闻先生并没有表现得太激动,他问:“那个女人的车是什么车?”

我小心地翼翼地说:“是一辆黑色甲壳虫。”

闻先生这时的语气才变得轻松起来,很显然他早就知道车型,却并没有提前告诉我,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试探我是否在骗他。他在电话里说:“那拿到那把轮胎扳手了吗?”

我说:“没有。但我可以把车牌号告诉你,相信有了车牌号你能很快找到车主,车主应该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它拿回来。”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韩先生一向吝啬,他给姐姐买了车,却登记在韩太太的名下,而韩太太在上个月26号那天,曾到我这里来买东西,中山路也是她到这里的必经之路。更重要的是,我给闻先生的,是韩太太那辆车的车牌号。这样一来,就算闻先生肯花时间亲自核查监控录像,这个时间段曾路过这里的两辆黑色甲壳虫,也都在韩太太的名下。

闻先生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我是从你这里买东西,还是由你直接给我比较好。否则咱们的生意怎么算?”

我笑笑:“这笔生意我不做了,就当是给您帮忙了,回头您的小区开盘了,给我套折扣房就行。”

闻先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说:“据我所知,你是个爱财如命的人,现在这件藏品对你来说可谓是唾手可得,随之而来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你怎么会放弃?我还听说你最近忙着处理藏品,还办理了出国手续,是不是……”

我故意颤抖着说:“看来闻先生也调查了我,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做的虽然是凶险的生意,但我胆子其实很小的。这笔生意实在非比寻常,而您又说什么都不愿意报警。万一您用‘非常手段’对付程杰的时候有什么差池,或者稍晚了两天,万一凶手又知道凶器是我找到的,我怕他杀人灭口啊……我是爱钱,可钱怎么也不如命重要啊!”

闻先生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但肯定没有完全相信。

挂了电话,我迅速联络到姐姐,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和孩子直奔机场,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我打了“110”,告诉他们真正的凶器在哪里。

一切尘埃落定,我望着温婉笑着的姐姐,顿然觉得心情异常舒畅。

玖我和姐姐在法国的小镇过着宁静舒适的生活。姐姐在当地一个外文学校教中文,而我则又做起了收藏生意,当然还是血色收藏。

后来有一天,我在国内的一家门户网站看到车库连环杀人案告破的新闻。

新闻里说,警方搜寻到凶器后,根据指纹很快查到了凶手,而凶手在逃跑的过程中坠楼身亡。新闻里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凶手坠楼后的照片,照片中凶手以极其不甘心的姿势歪歪扭扭地躺在血泊里,虽然他的脸被马赛克了,但从身形依旧可以看出他很年轻;另一张照片是闻先生的,他因为买凶杀害韩太太和钉子户程杰而被捕,但不知为何他的表情看起来悲愤异常,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新闻里说,闻先生一直坚称自己的儿子是受害者,根本不是凶手,凶手应该是一个神秘的女人,那个人曾经诱拐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之所以逃跑,是误以为警察因为他无证驾驶而抓他;他不是畏罪跳楼自杀,而是失足坠下。

看到这里,我不禁皱起眉头。从我出国前的事态看,程杰只是闻先生骗我搜寻凶器的理由,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或者给他点钱,让他消失一段时间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告诉他什么,更没必要杀死他。当然,也并不排除闻先生为了万无一失而杀人灭口。然而最令我不解的是,警方并不是在姐姐的车里找到凶器的,而是在闻先生儿子的车里——这意味着什么?

假设闻先生的儿子真的是凶手,那么凶器就在他自己车里,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去找凶器呢?

倘若,闻先生的儿子根本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又是谁?凶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闻先生儿子的车里?

我紧紧皱起眉头,盯着电脑屏幕继续看下去。新闻的最后说道,这起连环杀人案还引发了一些连锁反应,当地最大的地产商闻先生不但被判死刑,他所开发的所有楼盘也因此遭到市民的抵制。另外一个受到牵连的是韩先生,他不仅仅是闻先生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当地最有名的监控系统建设商,闻先生所有楼盘的监控系统都是他做的,而他的监控系统在凶案发生时却形同虚设,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禁一沉,握着鼠标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那一刻我的脑海里赫然蹦出出国前帮姐姐收拾行李时看到的消费单。那是一家星级酒店的消费单据,最后的签名是程杰,而日期正是在闻先生找到我的那阵子。当时我随口问了一句,姐姐心不在焉地告诉我,程杰是她的大学同学,前阵子来这里出差,她不过是尽了尽地主之谊。当时我并未多想,以为只是重名,可现在不知怎么的,想起这张单据、想起公司濒临倒闭的韩先生、想起枉死的韩太太、想起程杰的父亲提到的女人、想起闻先生在被捕后说的话,我心底一阵阵抽搐。

姐姐抱着孩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新闻,淡淡地说:“真是恶有恶报。”说到这里,她突然放下孩子,从身后抱住我:“谢谢你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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