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人

妖。专门吃尸骨未寒的尸体,将死人未来得及散去的魂魄吸去,来增加自己的修行。”

“我觉得它不是被下了蛊,也不是妖,而是鬼,恶鬼!是恶鬼跗在了这木头人身上!”

茶客们议论纷纷。他们在聊斋听过各种匪夷所思的鬼怪故事,却从未听过木头还能吃人。蒲先生将白有功的茶碗添满,问道:“若那家丁尸体是被木雕美人所吃,不知它是否真如老奎所说。变成了活物?”

白有功叹口气:“从我买到它的那一刻,它就从未动过。和普通的木头人无异。”

有个茶客颤悠悠地说:“该不是它只吃了一个家丁,没吃饱吧?老奎不是说。只有吃饱了才能变得如同活物,”

白有功道:“那么点儿的小人儿,吃两个大男人还不饱吗?况且。就算没吃饱,我又从哪去找新鲜死人喂它?若传出去。街坊们肯定会觉得我过于痴迷木工,魔障了。”

蒲先生微微皱起眉头:“不是只病死了一个家丁吗?”

自有功微微一愣。“哦,对对,是一个。只是后来。家丁们奠名其妙相继死去,死后尸体都不见了,直到最后,就连家妻……”说到这里。他只觉得胸中堵了一团被水泡过的棉花,沉甸甸的、软绵绵的,压抑异常。

蒲先生关切地问:“奠不是尊夫人出了什么意外?”

白有功鼻头一酸,仰起头直视着天空的烈日,似乎要将荡在眼窝里的泪水晒干。

人生就是一盘棋,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又是一个迷宫。转错了一道弯。就永远找不到正确的出路。白有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开始走错的,入门学木匠的时候?见到师父木马的时候,在泺口看到偶戏的那一刻?若这些都没有错,就不会令他对那木雕美人一见倾心。就不会为了得到它而下毒,就不会进而杀死家丁,更不会相继死去那么多人。若这些都没有错,柳月就不会死。

白有功第二天走进书房的时候,两个家丁的尸体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见一丝痕迹。倘若之前老奎的死尸凭空消失还能勉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这一次,白有功只能相信这木雕美人确实以尸为食。

他仔细检视着木雕美人,它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似乎并未移动过;它的唇透着鲜红的光泽,但那分明是木漆的颜色;它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吃人而变得肿胀,依旧小巧玲珑。白有功微微闭上眼睛,他无法想象它是怎样在静谧的夜里撑开了那原本并无缝隙的木唇。又是怎样吞噬了两个男人的身体。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他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反复在木雕美人身上的每一处摸索着,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顺着切合口将它的四肢拆卸下来仔细查看,可无论怎么看,它就是一个木头人,连木料都是普普通通的黄杨木。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木雕美人吃人不吐骨头,做得天衣无缝。相比之下。白有功在杀人方面要逊色许多。那两个家丁的失踪令白府上下惶恐不安,虽然自有功谎称他们离开自府另谋高就了,但下人们不是傻子。私底下仍然议论纷纷。

——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昨天还约好了晚上继续玩骰子的。

——不能吧。他最抠门了,连我欠的他的钱都不要了?

——别说钱了,行李衣服都没收拾呢!

白有功原本以为,下人们议论一阵子,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一个叫小莲的丫鬟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他本无意杀死她的,毕竟她是柳月的陪嫁丫头。可这丫头实在不知好歹。她拿着他的贴身玉佩。言辞凿凿地说。在家丁失踪那夜,她亲眼看到他走进其中一个家丁的睡房,这玉佩就是他遗落在门口的。

白有功一把抢过玉佩,冷冷地问:“大半夜的,你怎会出现在家丁的睡房附近?”

小莲倒也毫不隐瞒。“其实我和后厨的阿三相好很久了,那夜正是要和他私会。老爷。您若肯成全我们,送一点金子给我们当本钱出去自谋生路,这件事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白有功不能留下后患,他杀了她,将尸体和术雕美人一起锁在书房,如他所料,她也被吃掉了。

在这蠢丫头失踪后不久,阿三又不知好歹地跑来问他,为什么小莲来找过他之后就消失了?白有功实在不想继续杀人了,可又担心小莲曾对阿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只好再次痛下毒手,阿三的尸体,照旧进入木雕美人腹中。

白府接二连三失踪了四个人,谣言纷纷扬扬越传越离谱,但柳月从未在白有功面前问过什么,她就如没事人一般,每夜借送夜宵为由缠他回房睡觉,照旧在他怀里撒娇。嗔怒着吃那木雕美人的醋。这不合情理,倘若别人也便罢了,那小莲可是从小服侍她的贴身丫鬟啊!

后来,白有功实在忍不住,试探道:“小莲不见了。你怎么毫不关心她去了哪里,”

柳月幽怨地叹口气,“女大不中留,我想她定然是和那阿三私奔了,这丫头,她若真想嫁。难道我还会不放她走吗?我早就说过待她出嫁时一定会送她一份大礼,可她竟不领情。不声不响就走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下人如何刻薄呢?这丫头如此陷我于不义,我关心她又有何用,”

白有功假意安慰了她几句,继续试探道:“小莲该不会是被阿三强行拐跑的吧?若是早有筹谋,怎么连随身的衣物首饰都没带?”

柳月愣了愣,突然别过脸。低着头不再说话。

白有功道:“夫人,你有事瞒我?”

柳月依旧低着头。眼泪湿了绣花鞋,“相公,你何苦这样逼我?你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我不想问你,你也别再问我了。”

白有功握住柳月的肩膀。逼问道:“我做过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柳月泪眼婆娑,抬眼凝望着他,“你是我相公,我不想责怪你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做那些事。只是希望……希望你收手吧……别再杀人了……”

白有功的心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

白有功讲到一半,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茶客们心有戚出戚,也陪着他哀叹不已。当然,他并没有给他们讲那个真实的故事,他只是告诉他们,柳月怨他整日琢磨木雕美人冷落她,假意要跳池逼他将木雕美人烧掉。谁知竟然弄假成真,失足跌入鱼池。溺水而死。

茶客们一边安慰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原来的位子,尽量远离他脚边的竹箱,几个胆小的,干脆胡乱敷衍了几句,匆匆离开了茶棚。

过了好久。白有功才止住了哭。他抬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将盘在头顶的辫子放下来,慢慢整理了下衣衫,重新背起竹箱,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蒲先生忍不住问道:“那木雕美人后来如何了?”

白有功凄然一笑,“什么木雕美人,”

蒲先生惊讶道:“白老板奠不是伤心过度?忘记您刚才讲的故事?”

白有功道:“谢谢您的凉茶,天不像刚才那般燥热了,我也该继续赶路了。这只不过是故事,事实上从我在泺口看过那场奇异的偶戏后,就再也没见过老奎,因此从重金购买木雕美人那段起,都是我胡乱编的故事而已。早就听闻蒲先生专门收集奇闻异事,若要收录我这个故事,就只单纯记录江湖艺人表演偶戏的段子吧。”

茶棚内一片哗然,有人不禁问道:”那您适才为何痛哭不止?”

白有功长叹一声:“家妻因我痴迷木工心怀{强,限是真,弄假成真不幸溺死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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